“哦。”傅棠梨抿了抿嘴唇,輕輕地晃了晃了手裡的糖人,“那我吃掉了。”
她把小糖人放到唇邊,卻猶豫了一下,無緣無故地笑了起來,眉眼彎彎,看了看小糖人,又看了看玄衍。
她眼中促狹的意味過于明顯了。
玄衍面無表情:“不要看,那個不是我。”
傅棠梨的嘴角翹得更高了,露出了兩個小小的酒窩,她低頭端詳着小糖人,委實有點苦惱了,一口下去咬哪裡呢?
道長的頭?福生無量天尊,不敢,不敢,真不敢。
她又偷偷地看了玄衍一眼。
玄衍的臉色已經有些不妙了,目光如劍,嚴厲地望着她。
傅棠梨想了半天,在小糖人的肩膀上輕輕地啃了一下,她自己就忍不住,笑了起來:“道長……很甜。”
或許有糖汁沾上了她的嘴唇,濕漉漉的,泛着水光,宛如櫻桃,是的,四月天枝頭剛剛結出的,鮮紅的,飽滿的櫻桃。
很甜嗎?
“說什麼胡話,那個不是我。”玄衍的神情更加嚴肅了,立即将目光移開。
他有一種荒誕的錯覺,肩膀開始癢了起來,像是小蟲子爬過去,摸不到痕迹,卻叫人難耐,晚間東風徐來,身體有些熱,連手心都微微地出了一點汗。
她在說什麼?有意或是無意?一念及此,他突然有些心緒不甯,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加快腳步走開。
路上行人絡繹不絕,結伴談笑,又有攤販大聲叫賣着各種雜貨小物,一片喧嘩,上有明月如盤,下有燈火如星辰,天上人間渾然一體。
傅棠梨手裡拿着小糖人,用輕盈的語氣道:“我想去崇業坊,過會兒那邊要放煙火,聽說去年也是有的,那時候父親帶着妹妹一塊兒過去,我不好跟着他們,很是遺憾,今年一定要好好地瞧一瞧,長安富庶,這些花樣比渭州那邊似乎強些。”
她終究年少,平日固然穩重,這會兒也掩飾不住活潑的好奇心。
玄衍沒有說什麼,臉上也沒有多餘的表情,他負着手,依舊是矜持而清冷的神态,調轉了方向,朝崇業坊的那邊走去。
傅棠梨微笑着跟在後面:“道長認得路嗎?這長安的街道我還不太熟呢。”
街頭的百姓大多也要趕去崇業坊觀看煙火,攜家帶口,老少婦孺皆出行,行人越來越多,又有諸多富豪官宦人家駕着馬車過來,路也越來越擠了。
玄衍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他素好清靜,在長安時多居于深山,眼下這般人聲鼎沸,令他的眉頭不由自主皺了一下。
傅棠梨突然又開口:“罷了,不去了。”
玄衍回頭看了她一下。
“人多,雜亂,道長不喜。”她頓了一下,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我也不喜。”
玄衍淡然道:“無妨。”
就在這時,“砰”的一聲巨響,遠處的天空中升起一團煙火,如同在夜幕下綻放開的巨大花朵,絢爛奪目。
傅棠梨情不自禁地擡頭望去。
百姓們歡呼起來。
但是,旋即,那邊傳來的隐約的吵雜聲,有人驚恐地在叫喊:“煙火偏了,前面、前面走水了……”
玄衍收住腳步,警覺地擡頭望了一眼,他身形格外高大,視野也格外開闊,看見崇業坊的方向似乎有些異動。
他立即伸手,抓住了傅棠梨的胳膊,沉聲道:“回頭。”
已經來不及了,那一團煙火後夜空再沒了動靜,但“走水”的呼叫聲越來越大,一個人喊着,就有許多人跟着,街上處處是花燈,燈火搖曳,分辨不出何處是真假。
隻在頃刻之間,人群炸開了鍋,百姓們試圖退後,但左右人山人海,完全無從脫身,衆人情急起來,拼命地互相推搡着。
很快有人被擠得跌倒在地,大聲哀嚎,卻惹得情勢更亂,一時間,呼兒聲、喊娘聲、叫罵聲、孩童啼哭聲,種種不絕于耳,所有人都在逃竄,慌不擇路,擁擠着,越來越多的人跌倒,而後有人踩踏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