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确實有點大,很冷,她微微仰起臉,雪花落在眉眼間,沾濕了睫毛。
她伫立良久,最終一聲歎息,将那把傘合攏起來,放在門邊,而後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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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放了晴,山間的雪斷斷續續地在融化,山景都是濕漉漉的,雲麓觀門前的老松從針尖滴下一點露珠,仿佛逐漸從水底露出青蒼的顔色。
玄衍很早就在門前候着,他的身份非同一般,他既在那站着,雲麓觀的道士無人敢怠慢,個個畢恭畢敬地跟在身後,連青虛子都起了大早,特意換了一身嶄新的道袍,陪着玄衍等候。
山路畢竟漫長,到了日禺,才等到人來。
健壯魁梧的侍衛擡着兩架八寶琉璃金頂轎子,左右數十奴婢侍奉,皆華服錦飾,奉香爐、宮扇、拂塵等物,後面又扛着十幾口紫檀鑲金的大箱子,兩列衛兵騎馬随其後,着玄鐵甲、持錯金刀,披朱紅大氅,個個威風凜然,一起到了雲麓觀。
玄衍迎上前去,兩列衛兵齊齊下馬,“刷”地跪下頓首:“參見殿下。”
玄衍略一擡手,衛兵們整齊劃一地退下了。
轎簾掀起,安王和安王妃一起下轎。
玄衍拱手長躬:“今日有勞皇叔。”
安王是當今元延帝的叔父,他年歲已高,掌宗正寺多年,在趙氏皇族中地位超然,備受尊崇,這世間幾乎沒人能夠指派他做事,當然,眼下這個又是例外。
他一把扶住了玄衍,慈祥地道:“你我自家叔侄,五郎不必多禮。”
安王妃扶着婢女的手,走了過來,玄衍亦拜,安王妃倒是不動聲色地受了,颔首笑道:“這麼多年了,五郎如今要成家了,嬸嬸很是替你高興。”
話雖如此說,安王終究不太放心,拉着玄衍的手,走到一旁,慎重問了一句:“五郎,此事關乎終身,非同小可,你可曾請聖上和太後定奪過?”
玄衍輕描淡寫地回道,“我出家多年,聖上和太後已經不太管我,待稍後,我向他們禀明既可,不必旁生枝節,隻因皇叔乃族中宗老,需您出面向女家提親,此乃禮數不可廢,故而請您過來這一趟。”
安王躊躇片刻,又問了一句,話中别有深意:“你既出家,本應無欲無求,如今驟生塵念,可知他人作何想?”
玄衍的嘴角勾了一下,似乎是笑,但語氣隻是淡淡的:“當日皇叔亦在場,可為證,我曾發過毒誓,絕無不臣之心,這些年我出家為道,向來靜心守持,數次出征,皆臨危受命,固非所願,聖上知我、用我,我唯盡心而已,至于旁人非議,又何足道哉?”
安王聽後默然不語,半晌,才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好,既如此,就依你的心意吧。”
稍後,青虛子帶路,領衆人去了傅家的那處宅院。
離得近,不多時就到,他十分殷勤:“你們稍候,老道先去叫門。”
玄衍卻止住了青虛子,他今日心緒甚佳,不若平時那般冷肅,目光中微微帶着幾分笑意:“不勞師父,我自去。”
他理了理衣襟,整了整領口,覺得各處妥當了,才舉步上前,擡起手來,卻突然頓住了。
青虛子見玄衍直直地立在那大門口,半晌不動,心下納悶,湊過去,奇道:“怎麼,有何不妥?你……”
話說到一半,青虛子倏然收了口。
大門緊閉,上面明晃晃地挂着一把銅鎖,鎖得牢牢的。
青虛子覺得周遭的氣氛倏然沉了下來,他心中暗忖不妙,後退了兩步,讪讪地道:“這卻怪了,怎麼還把門鎖上了,莫非人家忘了不成?”
安王和安王妃站在稍後的地方,不明所以,對視了一眼,目露驚疑之色。
“取我刀來。”玄衍斷然沉聲吩咐道。
立即有鐵甲衛兵上前,恭敬地捧上一柄長長的橫刀。
玄衍接過,抽刀,劈下,一氣呵成。寒光閃過,門上的銅鎖如同泥巴一樣被削成兩段,掉了下來。
“吱呀”一聲,玄衍推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