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
品竹福了福身。
“外頭的事,一個字也不許被公主知道,若有任何差池,杖斃。”
明明如此清隽溫潤的嗓音,卻說出了比凜風還要令人瑟瑟發抖的話來。
品竹自知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侯爺請放心,奴婢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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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
顯王溫碩華.為兆宣帝的五弟,素來鎮守西海,無诏不入京。
幸得盛祈年察覺異常得快,雖然無法挽回敗局,但也算能來得及将叛軍擊退出京,沒讓逆賊坐上皇位稱帝。
如今他自封攝政王,輔佐兆宣帝幸存幺子八皇子為皇,鏟除亂.黨餘孽。
京中有一部分朝廷命官暗中投靠了逆賊,溫碩華必須處置。
而其中最令人頭疼的,便是薄大學士府。
“如若施以極刑,被瑤兒得知,定是難辦。”
溫碩華擰眉,“阿洵,依你所見,該當如何?”
盛祈年挺拔地端坐,氣度清冷,語氣淡然,“大周律法如何,殿下便如何處置即可。”.
按照大周律法,論罪當誅五族。
但當然,其中并不包括薄遇也正妻,昭雲公主。
溫碩華接管朝政以來已經誅殺了好些個亂臣賊子,但大多都從輕處理,并沒有誅連其太多親族。
可那叛軍首領盧久辛自稱受過薄大學士府的恩惠,四處招搖,拉攏人心。
在百姓的心目中,薄大學士府早已與逆賊脫不了幹系。
若是太過顧念其驸馬的身份,隻怕是不好給先帝和百姓一個交代。
“罷了。”
主座上的男人将折子仍在桌上,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深紫色的祥雲金絲繡紋長袍仿佛比平日要沉重許多,壓得溫碩華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他本便不愛朝堂的爾虞我詐,波谲雲詭,所以才請旨前往西海,遠離這是非之地。
但現在,重振大周,守護祖上的打下來的土地是他的使命所在。
這衣袍,他再不願穿,也得穿。
比起攝政王的焦頭爛額,泰英侯盛祈年似乎氣定神閑,泰然自若許多。
“公主與驸馬早已不是恩愛夫妻,中間橫着太多隔閡。即便公主尚對驸馬有情,也不至于會枉顧殺父弑兄之仇。”
是啊,逆賊在壽宴中投毒,在宴席中的所有人四肢發軟,幾乎無法抵抗,就連自幼習武的二皇子和三皇子皆慘遭毒手。
兄弟被殘忍殺害,兆宣帝的頭顱更是被砍下來懸挂于宮殿門口。
如此殘忍的行徑,想來無論是誰都無法釋懷。
溫碩華思忖半晌,無奈地沉吟道,“嗯...便依你所言。”
皇宮正在極力修葺,可空氣中似乎還殘留着一股濃烈的血鏽味。
盛祈年唏噓地閉了閉眼,墨綠色的披風一揮,獨自騎馬回到岱淵山莊。
一連下了好幾日的雪,油綠的松柏裹着厚實的銀裝,在旭日的溫暖下漸漸消融。
山莊的仆人們正兢兢業業地掃雪,安靜得隻能聽見飒飒的風聲與掃雪的簌簌聲互相交織,與亂成一鍋粥的朝堂相比,可以說是天壤之别。
裡屋,燃着宮中所用的上好銀絲炭,溫暖如春。
美人倚靠在緊閉的窗棂旁,厚重濃密的青絲如瀑布般傾瀉,單薄的藕色寝衣下的袅袅身姿堪比季末的柳枝,消瘦得令人心疼。
如花似玉的矜貴公主是這京中最美最嬌豔的山茶花,天生麗質,妩媚奪目。
曾經那恣意灑脫,靈動如仙鳥的昭雲公主總愛打扮得鮮活明媚,襯得她仿佛天邊的朝霞,燦爛且生機勃勃。
可近這些年,自從驸馬納妾,公主那花容玉貌上便開始挂起了愁意,愈發濃郁,不見退散。
而如今大周經曆重大變故,劫後餘生,仿佛被冰封住的嬌花,美則美矣,卻凄婉不振。
“泰英侯。”
美人回眸,絕美的嬌容仿佛由名匠精雕細琢般,冰肌比外頭的霜雪更為細膩無瑕。
盛祈年的手不自覺地收緊,心動的迹象卻并未展現在那張清冷英俊的臉上。
“臣盛祈年給昭雲公主請安。”男人的嗓音清淡沉穩。
“請起。”
溫初瑤的嘴角微微彎起優美的弧度,“泰安侯救命之恩,本公主沒齒難忘,無需如此多禮。”
猶記得那夜,溫初瑤身中毒箭倒地,奄奄一息,動彈不得。
眼看着就要被叛軍所擒,模模糊糊間,溫初瑤的眼前忽而出現一雙玄色的錦靴。
有那麼一刻,她曾幻想過此人會不會是自己的丈夫薄遇也。
可當自己被抱起,被一股清冽卻陌生的氣息所包裹。
而那人,的确不是驸馬,而是清逸如玉的高嶺之花——泰英侯。
若非盛祈年及時趕到,自己的下場會是如何?
死,絕對是難逃的。
可死之前,會像二皇兄那般被卸掉手足,還是會像後宮的妃嫔們一樣被士兵多番折辱?
溫初瑤不敢想。
幸虧,在即将墜入深淵之際,有一雙強而有力的臂膀及時拉住了自己。
好險。
“公主不必言謝。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都是微臣應該做的。”
盛祈年依舊保持着畢恭畢敬的姿态,清雅俊逸的容顔并不沾染任何異樣情緒,永遠皆是如此嚴肅泰然。
仿佛昨夜守在琉璃屏風後面,幾乎有些病态的男人,與他盛祈年根本不是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