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姨顯然已經習慣謝春風這樣突然的出現,等飯菜上桌之後,她默默吃飯,時而笑着看看我或看看他,又低頭扒一口白米飯。
油麥菜拌着曬幹的蝦米皮炒,味道鹹香,我吃了好多。謝春風做的菜比船上餐廳千篇一律的好吃太多了。
飯後我挺有眼色地要去洗碗,李姨輕輕拍拍我的手,把碗筷收走了。謝春風站起身來:“崔大哥這兒有漁船可以去江上釣魚,去不去?”
順着來時長着野草的坡往下走,卻不拐進去碼頭的鋪裝路,徑直再向下,蜿蜒的步子拖在零星的路燈下。終于我在一叢野樹背後看到了露出一段的木頭棧道,盡頭拴着一隻小船。
小船的中段有藍色的鐵皮船篷,船身由條狀木闆拼成,首尾兩頭微微翹着。
謝春風跳上船,解開纜繩,我也踩着大石頭邁上了船。
狹小的船上糾纏着一些水草味和魚腥味,船篷裡光線不足,我勉強看出裡面堆着些東西。我從中撿起一隻碩大的手電,謝春風看見了,對我說:“你拿着那個,要是看見有大船要靠近,就打短閃兩次。”
“短閃兩次什麼意思?”
“注意避讓。”
我點點頭,按開手電朝水面上照了一下,挺好,還有電。
這木頭小船裝了馬達,船在喀哒喀哒聲中滑了到江面中央,謝春風坐在船頭控制着方向。夜色漫漫,身側有水聲和風聲在嗚咽。彎曲的山巒線把夜空裁出一道口子,月亮在一片雲過後堪堪露出臉來,孤高地挂在山巒線上。
不合時宜地想,這個當下還真有那麼點浪漫。
乘着小船遊江和在遊輪陽台上看景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和白天在貓貓峽坐遊覽船的感覺也不一樣。滿目所見都是在夜色中幽靜沉寂的山和水,如果我願意,完全可以幻想此刻就是千年之前。
我看了一會兒夾岸的山,喃喃道:“難怪都說這些山呀峰呀是什麼‘神女’、‘美人’、‘仙鶴’,之前還覺得這裡的人想象力太豐富了,原來要在近距離看才像呢。”
我擡手指着近在眼前的這一峰,叫謝春風:“你看這個山頭,像不像長發美女的側臉?”
“嗯。”他短短地應了一聲,又說,“其實他們不是想象力豐富。”
“那是什麼?”我回頭看他。我在船尾,謝春風坐在船頭,他這會兒關掉了漁船的馬達,手搭在推進器的黑色控杆上,目光悠悠地跟着我指的方向看着山峰的輪廓。
空氣愈加安靜了。
他說:“這裡的人都太寂寞了,年年歲歲就和這些山水作伴,所以賦予了它們靈魂。你看,這些山像的都是活物。”停頓一下,謝春風接着說:“就像李姨,她青年守寡,一個人養大崔大哥,一輩子都沒出過這條峽谷,去過最遠的地方是上遊詩城的縣城。”
“你是怎麼認識李姨和崔大哥的?”我很好奇。
“遊輪經停豆溪,我經常路過崔大哥的修車鋪,慢慢就熟了,因為也會一點修車就幫着幹點活兒。”話音落,謝春風起身向船尾走過來。
他看着人高馬大的,走起路來卻很輕,小船幾乎都沒怎麼晃動。他在我身邊坐下,這距離挺近的,讓我有點意外,猶豫着是不是應該主動和他拉開一些距離。
謝春風問我:“藍浔,你知道這裡是哪兒嗎?”
“長江,三峽?”
“這鎮子叫豆溪,經過它的這一段河,被這裡的人叫做‘豆水’。秋果在回家之前給我發的最後一條信息,就說她在豆水。我也是查了很久才知道這兒就是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