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沅蹊苦笑一聲,垂頭“嗯”了一聲,明顯是陽奉陰違的樣子,看得榴娘直搖頭:“瞧你那沒出息的樣。”榴娘撐着頭,伸出一指去勾勒着秦沅蹊的眉眼,話題一轉“你還别說,你這眼睛啊,鼻子啊,都像你娘……你娘怎麼樣了……”
秦沅蹊起初不知道怎麼回答,直到窗外的煙花層疊炸開,他的思緒被放空,又在榴娘懷念的目光中被拉回。
他知道,她的小姨正透着他的眉眼遙望着他的母親。
秦沅蹊努力擠出一抹輕松的笑容“我娘走之前,柿子樹上剛好結了柿子,摘下來後,曬了一段時日,柿子就很熟了,很甜,很軟,我娘對我說,她很開心。”
開心?背井離鄉,被一群心思貪婪之人玩弄在股掌之間,所愛之人被蒙蔽,死之前甚至背負着通奸的污名,她怎麼會甘心,又怎麼會開心……她看着端坐着的秦沅蹊,性子和她娘完全不一樣,大多數時候是安靜的,常常呈現出一股防禦的姿态來,身上像是生了刺一樣,不知道是不是在宮中磨得出來的。姐姐死得早,他失了羽翼庇護,一個人在宮中活下來,誰又知道這些年受了那幫勢利眼多少欺負。
榴娘實在是不忍将滿腹的怒火對着秦沅蹊發出來,手剛往桌子上一探,秦沅蹊就眼疾手快地捧了一杯茶上來。
“罷了罷了。”榴娘猛飲一口茶,想沖下喉間苦澀,不曾想喉間更是難受得發緊,往年之事如同甩不掉的夢魇,又鑽進她的腦間。當年姐姐混進了給青冥送朝貢的隊伍裡遊曆,看上了現在的這個狗皇帝。後來,青冥傳來了姐姐偷奸旁人,死于冷宮的消息。
父皇母後皆悲痛欲,同樣的,痛恨清明,但大樊人口甚少,雖有些許精兵,但真挑起了同青冥的戰争,是必敗的。他們本想直接撕破臉面,但手下又有許多無辜的平民百姓,因而一直耽擱。眼下大樊也逐漸強盛起來,有了和青冥一戰的實力,提前赴往西疆抵禦的黎家軍,就是對大樊強大起來的很好的證明。
多年過去,仇恨沉澱,更多人崇尚的是河清海晏的安穩生活;但如果真正打起仗來,大樊未必會輸,如果大樊的馬蹄有一日踏進那皇宮中,必然要讓宮中的人統統生不如死。
“對了,宮中那人,待你如何,有沒有好好教你。”榴娘回顧往事間,想起了一人,那人是姐姐的随從,多年前一同進入皇宮。
秦沅蹊沒有作過多思考,便道:“師傅待我很好,盡心盡力。”
“那便好了。”榴娘舒了口氣,總算能有一件不讓她費心的事情,“那秦遇呢,我看她近些日子蠢蠢欲動的,估計是宮外待不下去了,想進宮查她家的事情了。她這些日子,有沒有纏着你,要跟着你進宮去?”
“她同我說了很多次了。”
“你答應沒?”
“暫時還沒有,但是,侄兒應當攔不住她。”
榴娘揉了揉眉心,自從趙飛霞将秦遇甩給她之後,她才知道養好一個小孩有多麼的難,尤其是一個身心破碎的小孩:“我能看的出來,阿遇放不下那些事情,但是我自己心中都有仇恨放不下,也沒這麼大的臉去勸她别恨。她要查就查,要報仇就報仇,隻希望她别做出一些惹禍上身的事情上來,白白搭了自己一條性命進去。沅蹊,你長這麼大,你師傅應當已經把當年的事情告訴你了吧。”
秦沅蹊聽到,像犯了什麼錯一般垂下了頭,就像是知道這個秘密的人都是罪人,緩了一會,他才道:“嗯,師傅簡單說過其中的事情。小姨這般問,是……想讓我将一切直接告訴秦遇嗎?”
“你覺得可以嗎?”榴娘反問。
秦沅蹊轉着手中已經喝盡的茶杯,有些頭疼:“現在應當,還是不行。我觀察過,秦遇的狀态不是很好。這次狩獵會中,秦遇每次看見南宮敬靈之後,面色都不好,那天晚上在南宮家的營帳中,南宮敬宇讓秦遇給南宮敬靈定罪,直接将秦遇逼得暈倒了……”說到此處,秦沅蹊冷笑了一聲:“反正,現在還是不要将過去的那些事情告訴秦遇的好,一是因為她接受不了,白白傷她心情,二是因為就算她知道了,她……也不能拿父皇怎麼樣。”
“那個狗皇帝,禍害你娘還不夠,又去禍害北山的族人,禍害完了連自己的百姓也不放過……”榴娘一聽到當今那個皇帝,剛壓下去的怒火又炸開來,這回一發不可收拾,從皇帝的可惡罵到宮中的相互包庇,又罵到如今世道上的污穢,但是不管罵的有多難聽,烏裡雲榴始終沒有提到過一句讓秦沅蹊去坐上皇位,再幹出一番事業,雖然怒火蒙蔽了她大部分的理智,但是她也知道,坐上了那個位置,就是走上了一條不歸路。她不希望姐姐留下的唯一的孩子走到那個孤僻的位置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