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沅蹊跟着潘齊,走過九曲回廊,最後在一道小小的柴房前停下。
秦沅蹊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氣,鼻尖缭繞的一絲淡淡的血腥味讓他心跳漏了一拍。
他踏進昏暗的柴房,卻發現裡面有一具屍體,背面朝上,趴在地上。周圍還有一圈青色的布料碎片,碎片上染了淡淡鮮血。這布料上有銀線勾勒的玉蘭花瓣,秦沅蹊記得,秦遇今日穿的就是這身衣裳,可是眼下,她人呢?
他跨過屍體,繼續朝窗邊走去,窗戶被打碎,留下一個大洞,天光洩露出來,冰冷的雨水打濕了他的臉和頭發。
窗戶邊有一道鐵索,鎖上安了一道鐵環,鐵環圈裡血迹斑斑。
秦沅蹊微微發抖的捧起這道鐵環,鐵環依舊是完好無損的狀态,那她是怎麼脫身的?除了砍下自己的手,秦沅蹊想不到其他完美脫身的方法。可是這一圈的血迹又很少,不像是斷手後的場景。
“啊!彙全!”背後凄慘聲音傳來,點了秦沅蹊,他太慌亂,竟然将這具屍體遺漏了。
他扭頭,看到方應廉已經将屍體翻了個面,屍體的脖頸正中央有一個黑漆漆的小洞,原本被壓在屍體身下的柴火鉗也随着屍體的翻動滾落而出,棍尖有黑色血液。
秦沅蹊拾起火鉗,捏了捏,冰涼又粗糙。鉗子子頂端粗直方正,得用多大的勁才能将人的喉嚨捅穿。
“江鳴!”秦沅蹊喊。
待命在外面的江鳴迅速到屋内領命,他渾身的衣服已經濕透,呈現一股深色,秦沅蹊看了眼屋外,大雨嘩嘩,形成了一道天然雨幕,幾米之外,再也看不到什麼東西。
秦沅蹊再次朝窗邊走,邊走邊問:“今日帶來多少人手?”
江鳴回:“二十二人。”
“好,”秦沅蹊攀上竈台,丈量了一下柴房的窗戶,随後卸下了自己身上的鬥篷,想直接扔掉,猶豫了一瞬,還是脫下來,拿在了手裡,“留十人在此處看守,好好照顧方大人,其他人,你自行調遣,安撫好方府上上下下。”
“是。”江鳴應聲道,看到秦沅蹊的一番動作,有些不雅,似乎他隐約感受到殿下此時的心情焦躁,也不敢出口阻攔,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秦沅蹊就身手矯捷的鑽了出去,一頭紮進了這厚重雨幕中。
“你們……你們怎可以私闖民宅,草菅人命,要是陛下知道,天下百姓知道,别說皇子之位,就是你家主子的項上人頭,都不一定能保得住!”方應廉已經眼眶血紅,他費盡千辛萬苦想保住的弟弟,竟然孤苦伶仃的死在了這間又黑又小的柴房中,說不恨必然是假的,他有那麼一瞬間的沖動,想要把此事公之于衆,将秦沅蹊拖到泥潭裡。
江鳴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這對兄弟,一生一死。心中雖有略微觸動,但是依舊中氣十足的回答:“秦姑娘為人如何,我們心中自有評定。江某等着所有真相水落石出的時候。”
雨中的寒風更是呼嘯,吹到人的臉上像刀割一般。在雨中,連眼睛都很難睜開,更别說看清楚附近的情況。
秦沅蹊趴在地上,匍匐着快速地朝前走。這樣不是為了減少風雨的阻礙,而是因為地上正被沖刷的血迹細微,隻有趴下來才能将這些線索看的分明些。
這種趴在地上的動作,秦沅蹊在幼年時甚為熟悉。皇子的身份,将他托舉到高處,罪人之子、無人庇護的情狀,又将他丢到了所有人的棍棒之下,在師傅出現以前,幾乎是任何人都可以欺辱他。
他的臉很痛,頭很痛,心也很痛。這漫長的路好似沒有盡頭,他還要爬很久很久,但是他沒有絲毫回去的念頭。
冰冷的雨水凍結了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長。地上的血迹已經逐漸被沖刷殆盡,他最後的一絲線索就要斷了。秦沅蹊将手指狠狠抓進血液流淌的泥土裡,仿佛那樣就能将即将斷掉的紅色還原,但這隻是無濟于事。
他已經忘記爬了多久,在他的身軀徹底被凍僵時,眼前終于闖入一道纖弱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