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馬在深深的宮牆中彎彎繞繞,秦遇感覺到陣陣頭昏。在遠處的夕陽收攏起最後一束光輝時,馬車才逐漸停了下來。
秦遇第一時間跳下馬車,都不顧得喊醒昏睡的忍冬,就朝着秦沅蹊所在的那輛馬車飛奔過去。江鳴就站在馬車旁,對着簾子張望着,滿臉焦急。
“怎麼了?”秦遇微喘着氣問道。
江鳴如實答:“我喊了殿下幾聲,裡面沒人應答,所以屬下想,再喊幾聲,如果還是沒有人應答的話,就進去看看。”
秦遇心裡有些數,秦沅蹊發着燒,但是不想耽誤行程,頂着熱病,忍受這舟車勞頓,肯定難受極了,還是盡早進去看看情況比較穩妥。
她剛撩起簾子,一道黑影就直直地朝自己撲了過來,沉沉的壓在了秦遇肩頭。秦遇後退兩步,逐漸穩住身形。身上燙的冒熱氣的秦沅蹊,就這麼将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了秦遇的身上。幸好秦遇提前做好了準備,側着左邊身子去開簾子,即便被車廂中的人沖的連連後退,但是索性沒牽連到右手。一頭栽到自己左半身的秦沅蹊又朝一邊滑下去,秦遇眼疾手快地伸手環住他的腰。總感覺有種錯覺,手臂中的人好似抖了一下,他很難受嗎。
“殿下!”江鳴欲伸手托舉起秦沅蹊,卻發現殿下的身子軟塌塌的,和秦遇的半邊身子貼的嚴絲合縫,自己也無從下手。
“找……”秦沅蹊連将頭擡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整顆腦袋都陷在秦遇的脖頸旁,發出悶悶的聲音,江鳴壓根聽不清,急得額前冒汗,繼續問:“殿下,您說什麼?”
“他說找國師。”秦遇聽得明明白白,便搶答道。
“哦!哦!”江鳴拍掌,殿下與國師的關系向來很好,國師的精通醫術,不比太醫院的那些人差,他急得轉身欲走,身子轉到一半突然又想起殿下還耷拉在秦遇身上,又轉身來扶,手剛伸出去又躊躇住了,剛剛那個問題又浮現出來,為了殿下,不可避免地,隻能暫且冒犯秦姑娘了,他隻得道:“秦姑娘,我先将殿下背回房内,江某冒犯了。”說罷,就伸出手來,一雙粗糙大手就要蹭過秦遇的肩膀,拉起那燒的糊塗的人時,秦沅蹊努力将頭擡了起來。
江鳴從未見過秦沅蹊對他這樣的冷漠的目光,像一道白花花的刀,刺了過來。這雙病态的眼睛裡布滿了血絲,眼眶通紅,不像是人,倒像是即将脫缰的發狂野獸。他也算是看着秦沅蹊長大的,但是秦沅蹊這樣冷漠疏離又駭人的眼神,他第一次見。殿下這是怎麼了?他的手僵住,一時間有些迷茫,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秦沅蹊動了動嘴唇,雖然沒有發出聲音,但是憑借多年共事的默契,他讀出了秦沅蹊的話“去。”
“怎麼了,旗主?”秦遇見江鳴久久沒有行動,便疑惑的問道。
江鳴被問,不知如何作答,想請示秦沅蹊的意思,卻發現自家殿下竟垂了眼眸,将頭埋了回去
“……”
實在沒法,他便搪塞了個理由:“我看殿下面色實在是差,就麻煩您了,我還是快些去将國師尋來瞧瞧。”
話音未散,江鳴便腳底抹油般跑了個無影無蹤。
秦遇有些郁悶的磨了磨牙,自己的肩膀被枕的生疼,這人怎麼說跑就跑了,就這麼将你的主子丢在這寒風中?實在無法,她喊住周圍接待的宮奴,讓他們過來搭把手。三五個人齊齊圍了上來,卻沒有一個人真要伸手上來幫忙的意思。
身上的人又要塌滑下去,她忍着手臂的酸痛,将秦沅蹊往上颠了颠,同時用手臂收的更緊了些,這樣一來,秦沅蹊身上的香味以一種更濃郁的方式萦繞在她的鼻尖,沖的她頭腦昏脹,呼吸急促,幾次要喘不過氣來。秦遇見到周圍人瑟瑟縮縮的樣子,就像是見到了什麼惡鬼一樣畏縮不前,實在搞不懂究竟在害怕些什麼,就算是傳染,也先染上自己。秦遇沒法,隻好換了個命令:“你們,去擡張轎椅來。”
周圍的人一聽,就像是被提了線的木偶一樣,突然就活動起來,剛剛的那番遲鈍之氣也全都消散了。
兩個宮仆很快就将轎椅擡來。秦遇小心翼翼地單手扶着秦沅蹊,引着他踏過轎椅旁的橫杆。幾次平衡不穩,險些跌倒時,秦沅蹊倒是會短暫的清醒過來,支撐起自己,讓秦遇省些力氣。讓秦遇最生氣的是,周圍站了一圈人,好像都在看熱鬧,每次站不穩時隻會發出無用的“诶呀!”聲,但是沒有伸手來幫忙的意思,而她和秦沅蹊就像是站在中間表演的人。
好不容易将秦沅蹊扶上了轎椅,秦遇幾乎要累癱在地。她伸出手擦了擦額頭的汗,無意間蹭過耳朵,發現自己的耳朵竟然熱的發燙。心中異樣的感覺如同波濤般洶湧起伏,尤其是在看到秦沅蹊因為病弱而偏過頭、恰巧露出了雪白的頸側時翻天倒海,内心恍如爆發了一場海嘯。她舔了舔有些幹裂的嘴唇,努力将眼神偏到一邊。
可她還是控制不住地想,想他墨色發絲和雪白脖頸分的鮮明,想他的唇沒有以往有血色,太蒼白,想他的骨相端正俊俏,眼尾輕挑,還想他剛剛吐在自己耳邊的斷續呼吸,脆弱又纏綿。
忍冬拎着包裹從馬車上下來,正巧看到秦遇滿頭是汗的站在轎椅面前,而秦沅蹊正斜靠在轎椅上,不知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便對着秦遇問道:“大人,你的臉怎麼這般紅,是身體不舒服嗎?”
秦遇聽後,隻覺得臉頰更加發起燙來。她罕見的不敢直視别人的眼睛,用袖子反蹭過臉頰,努力裝出一副随意的語氣:“沒事,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