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自己很沒出息,明明對方什麼都沒做,可是他自己就被折磨地死去活來。誰折磨的他?他自己,還有表面上什麼都沒做的秦遇。
秦遇聽着秦沅蹊說的話,努力去想着,卻發現越想越亂,一團絲線扯得她腦袋發疼,她放棄了,不想了。雖然聽不懂秦沅蹊說這些話的前因後果,但是似乎是在埋怨自己對他不好。她反思了一下,确實有些。她平時也不是斤斤計較的人,可是秦沅蹊做了一點不合她心意的事情,就能讓她煩的想上房揭瓦,所以秦沅蹊是受不了自己了?讨厭自己?那他今晚還親自背她回來幹什麼?專門找個機會來吐苦水?
秦遇鼻頭發酸,她不知道事實是不是她想的這樣,心中惴惴不安。幸好她不是個有事情埋在心中的人,既然不明白,那直接問便是。她咽了口水,哪怕心中沒底,凡是氣勢上不能輸,讓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灑脫一些,無畏一些:“那你的意思,是讓我離你遠點嗎?”
她想好了,如果秦沅蹊敢說“是”,她會在下一秒就用胳膊勒死他。
她屏氣凝神的等着,不知道秦沅蹊是不是故意拖延的,總之秦遇是等的很難熬。
幸好,秦沅蹊搖了搖頭:“不是。”
秦遇松了口氣,安心的将腦袋貼回秦沅蹊的肩膀上,又有一串聲音順着她耳朵下面枕着的寬闊的脊背,一路震到了她心裡“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對我也溫柔一點。”
“咚咚——咚咚——”秦遇感覺自己心髒突然間跳的飛快,也極其劇烈,像是要從胸腔中蹦出來一樣。她劇烈的喘息着,仿佛一條擱淺的魚,在汲取着空氣。
“秦遇。”秦沅蹊喊了一聲。
秦沅蹊有事要同她說,秦遇不敢回。她暫時失去了思考能力,思考自己為何不敢回的能力。
幹脆就這樣,回去了,睡一覺,明天再說。她現在非常非常緊張,比孤身鬥虎的時候還緊張。至少打老虎時,她的手心沒有出汗。
可是秦沅蹊停了下來,他又彎下身,示意秦遇下來,秦遇腦中還有些混亂,稀裡糊塗地就下來了。腿一沾地,她就後悔了。如果說剛剛趴在他的背上倒是可以裝聾作啞,混到寝宮。可是一下來,不就意味着她必須要面對了嗎!
果不其然,秦沅蹊也轉過身來,借着月光,秦遇看到他表情很嚴肅,自己能夠糊弄過去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秦沅蹊慢慢走近,這張如同用刀精細雕刻出來的精緻面容停留在幾寸之外,皎如朗月的臉上帶有從未表現出來的苦澀和脆弱,仿佛即将被風吹皺的月影。
他問:“秦遇,你是不是,偏偏讨厭我,厭棄我來曆不明,受人唾棄;厭棄我八面玲珑,虛僞惡心;厭棄我心狠手辣,冷漠自私……”
分明他才是主動問話的人,此時卻卑微地如同要受人垂憐的路邊野狗,秦遇看着,感覺被雷劈了一下,思緒裡有一根線斷了。
他接着追問:“是不是你可以溫柔的對所有人,對那醫師,對那忍冬,對南宮敬靈,隻是除了我。”
秦遇想朝後退,秦沅蹊眼疾手快地用手将她定在了原地,讓秦遇動彈不得:“你别躲,你躲着,我……受不了。”
受不了看着她被南宮敬靈摟着,和南宮敬靈逛燈會,受不了她的朋友,她的世界全部圍着南宮敬靈轉。他倒是想裝作看不到,隻是不巧,他偏偏看到了,而且嫉妒萬分。
他覺得他快要被逼瘋了,隻不過尚且殘留的理智讓他将這句話生生咽了回去,他雖然壓抑的快要瘋掉了,但是還能清醒地想清楚,不能把自己的痛苦,以這種歸因于别人的方式說出來,會讓别人難堪又難受。
這個問題的答案應該是很簡單的,秦遇如果遇到了不喜歡的人,吵一架,抑或是打一場,就可以分道揚镳了。她才不會揪着一個不喜歡的人,一邊和他做朋友,一邊心裡讨厭他。這既是對不起别人,也是折磨她自己。
可是這才哪跟哪,秦遇不僅不讨厭秦沅蹊,相反,她很喜歡,隻是這份喜歡不知為何,比她以往的感情都要難說出口。或許正是因為她喜歡的人是秦沅蹊,她喜歡上了一個她看不透就喜歡的人,心裡沒底,才不敢說。秦遇心裡那份模模糊糊的東西似乎逐漸變得清晰,她有些預感,秦沅蹊正在和她說的,就是以往在萬花樓中看到的那樣:一次七夕的時候,一個姐姐拉着她,和另一群姐姐擠在一起,在背後偷偷觀察着兩個人,那兩個人通常是一男一女,面色含羞,氣氛惆怅旖旎,二人總是會在說話的時候夾雜着許多問題,許多無聊的、或者秦遇聽不懂的問題,秦遇對此沒什麼興趣,聽的快要睡着時,忽然有一個姐姐小聲驚呼起來,随即引起一陣浪潮般的驚呼聲。
秦遇睜着朦胧的睡眼看時,那女子的唇将将離開了那男子。後來秦遇隐約懂了,他們當時在做的事情,叫做表明心意。
秦沅蹊現在在同自己表明心意嗎?他也喜歡自己?但是相比表明心意,秦遇覺得秦沅蹊現在的行為更像是在審問犯人,好似她秦遇犯了什麼錯一樣。
又一陣寒風刮了過來,月頭此時已經攀上中天。
秦遇打了個哆嗦,深冬的宮中寒冷,她被凍着了。
秦沅蹊瞧見,聳着的肩膀垂下,他似乎放棄了這個問題的答案,放棄的很幹脆。自顧自的解下鬥篷,搭在了秦遇的身上,嚴嚴密密的攏起她的肩膀,好讓一絲風都進不來,然後耐心的系緊上面的帶子,他疲憊的答,似乎是對秦遇說的,又似乎是對他自己說的:
“算了,天冷了,回去吧。”
秦遇心中不滿的情緒突然就如同滔天海浪湧起,冷什麼冷,怎麼可以就這麼結束!
就在這時,秦遇猛然從鬥篷中伸出手,像一隻有力的鷹爪一般,緊緊的扒住了秦沅蹊的領子,朝自己的方向拉過來,她将頭伸向前去,如同蜻蜓點水一般,嘴唇将将貼上了秦沅蹊的薄唇,就又分開來。可鼻尖還是癢癢的,仿佛有羽毛蹭過。
秦沅蹊的嘴唇很涼,很軟,就像是街頭的桂花糕,戳上去還會回彈。
秦遇感覺自己的腦袋徹底炸開了,分明夜色清涼寂冷,可她卻感覺耳邊一片轟鳴。她說話時,嘴巴都控制不住的輕顫,裝作無所謂,回應道:“喏,你非要問,這就是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