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秦沅蹊說得太過真情,秦遇眼睛都有些濕了,偏偏語調還倔強,她道:“那怎麼夠,我到時候肯定給你帶很多西疆的土特産回來,你就等着吧。”
糧車備好,上下也都打點好了,秦遇被秦沅蹊扣在宮裡,磨磨蹭蹭,直到最後一天才被放走。
秦遇讓秦沅蹊别送她,秦沅蹊怎麼有不送的道理,陪着她一同走向西宮門,宮牆很大,走了很久,秦遇想着,這麼大的宮闱,确實夠秦沅蹊走完他的二十年,後面的幾十年,希望秦沅蹊能真正走出去,可不能再被困住了。
路上,她遇到了景妃,身邊跟着曲一盡。
還隔着一段距離,景妃就朝着秦遇招手,像是特意等她的一樣。秦遇還聽到秦沅蹊在一旁小聲嘀咕了一句,怎麼他也來了,笑得秦遇用手肘抵了抵他,說他怎麼這麼小氣,還和一個小孩置氣。
景妃摸了摸秦遇的腦袋,聲音像往日那般溫柔地道:“要出宮了呀。”
秦遇點頭回道:“嗯,出去一段時間,事情辦完了就回來。”
景妃笑了笑,又伸手給她别了幾次頭發,她們相處的時間并不久,可是似乎在這特殊的環境中,時間說明不了什麼,真情最是難得。秦遇低着頭,讓景妃來來回回、上上下下看了個遍。秦沅蹊沒有催,在一旁靜靜地站着,良久,他說:“遙姨,秦遇又不是不回來了。”
他在說給景妃聽,也是在說給他自己聽。
分别時,曲一盡沒忍住,說了一句:“我現在會放風筝了,等你回來,我們比一比,誰放的高吧。”
秦遇回頭看了他一眼,嫣然一笑:“好啊,輸了别哭着找遙姨。”
背後傳來曲一盡氣憤的辯駁聲,還有景妃溫柔的笑聲,都在離秦遇越來越遠。秦沅蹊在旁邊道:“阿遇,我也不會放風筝,你回來之後,也教教我。”秦遇不言,隻是緊緊握着他的手,來回晃了晃。
她進宮的時候,尚且是深冬,瓦檐上的積雪都未化,現在,都有綠樹的葉子從高高的牆頭探了出來,她要走了,她不想走,她必須走。
天邊白雲流動,秦遇莫名其妙的,想起了趙叔曾經同他說過的,人要學會漂泊,把這個東西學會了,以後面對什麼、得到什麼、失去什麼,就都能接受了。她以前不懂,現在也隻認一半。她出去漂泊,是為了停止漂泊,或許漂泊的終點是回歸。
隻是為了心安理得地走到那個終點,安安靜靜地度過餘生,人們不得不走上一條漂泊的道路。
分明駕車都要走很遠的路,秦遇和秦沅蹊手牽着手,很快就走到了西宮門,再往前幾丈,就是守門的士兵了。秦遇不知道該說什麼,該怎麼做,她放空了腦袋,任由身體自主去動。
她先是松開了手,發現秦沅蹊還握着,她緊着喉嚨,伸手去扳開他的,秦沅蹊松了。秦遇擡頭,對着秦沅蹊微紅的眼眶,朝他笑了笑,笑着笑着,她的鼻尖就酸了。
她本是什麼都不想的,卻突然想對秦沅蹊說聲對不起,她憋住了,最後隻說了句,你在宮裡好好的,等我回來,我有話對你說。
秦沅蹊勾了勾唇,笑着問道這話是不是該我對你說,往西疆去的時候,千萬要小心,糧丢了沒關系,沒談攏也沒關系,你回來就好了。
秦遇伸手捶了一下秦沅蹊的肩頭,秦沅蹊朝後踉跄了半步,秦遇道,你看不起誰呢?
說完之後,秦遇覺得自己該走了,最後和秦沅蹊對視了一眼,發現根本看不出來對方的眼神裡究竟是什麼。
秦遇轉身,跑走了,給守門的士兵看了出宮文書,踏出了高高城牆投下的陰影。
她頭沒回,但是估計秦沅蹊應當在她背後看着她離開。
走走停停,過了好一會,拐了幾個街巷,直到宮牆的一角被巷牆遮擋,秦遇才想起回頭,隻是一點宮牆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唯有層疊的白雲湧動。
喧嚣的市井之間,秦遇疲憊地蹲了下來,四面八方傳來人群的熙鬧聲,秦遇卻覺得如墜冰窖,一切都過分的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