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山千代猶豫了一會兒,終于也朝他伸出了友誼的小手:“我叫神山千代。”
兩人這就算正式認識了。
織田作之助是個很好相處的人。他很擅長講述,普普通通的郵遞員工作,從他口中說出來,也能跌宕起伏、波瀾壯闊;他也很擅長傾聽,平靜無聊的校園生活,他也可以聽得認真,好像那是世界上最美麗浪漫的童話故事。
“你以後一定會是個非常優秀的小說家。”神山千代說道:“豐富多彩的人生經曆、善于取材的生活态度,織田先生,你簡直就是先天寫小說聖體!”
“謝謝誇獎。”他有些跟不上這種“年輕人的潮流用語”,但也能聽出對方是在真心的誇贊、勉勵自己。他很高興能在今天交到一個這樣的新朋友——她真誠、善良、包容,閃爍着和橫濱本地人截然不同的人格底色,非常吸引人,也非常危險。
他看了看窗外漸漸灰暗下來的天色,提醒道:“或許你該回去了,神山小姐。”
神山千代眨眨眼睛:“說起來,你一點都不好奇嗎?我突然出現在那裡。”她指了指自己挂過的地方。
織田作之助語氣平淡:“這不是什麼值得特地詢問的事情——尤其在橫濱。”
神山千代:“……”
你們橫濱人,果然都是見過大世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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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夢。
這次是新的主角,男人吃完早餐、披上外套、打開門。
這是一個靜谧的早晨,空氣中都似乎飄蕩着悠揚的琴聲。神山千代用他的眼睛、鼻子、耳朵,放松地體會着這份久違的甯靜。
或許今晚的會是個好夢。
這份美好的希冀,在視線觸及到玄關門廊上的那具“屍體”時,無情地化作泡沫消散。
黑色的衣着、雪白的繃帶、和那些橫亘其上、交錯斑駁的血迹。
不像好人——他身上還有彈孔,稍微聯系橫濱這座城市的特色想一想,就能猜到——是黑.手黨吧,絕對是黑.手黨吧?!
織田先生、織田先生你在幹什麼?作為一個普通郵遞員,現在應該直接報案才對吧?實在不行關上門當沒看到——你怎麼還把人往家裡拖啊!
神山千代恨不得從他身體裡飄出來,抓住這人的領子拼命搖晃:織田先生、織田先生你清醒一點,讓你寫冒險小說不是讓你真把自己當冒險小說主角啊!
路邊的野男人不要亂撿啊!
織田作之助簡單地對他進行搜身之後,似乎終于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惹上了天大的麻煩。
他準備報警了。
神山千代欣慰地看他走向電話,拿起話筒。
然而,在他撥出電話之前,那個“天大的麻煩”已經醒了過來。
“不要亂動。”少年擡起眼睛看過來,鸢色的瞳孔像一片深淵,冷冷地警告道:“如果不想丢掉性命的話。”
神山千代也看着他——借用織田作之助的眼睛——與他對視。他皮膚很嫩,還帶點嬰兒肥,一看就年紀不大,一張臉即便被繃帶遮擋大半、也依稀能窺見底下俊秀的五官。
就外表而言,比起昨天晚上遇見的赭發少年,他看起來沒有那麼外放的攻擊性,不睜眼的時候,就像是一隻蜷縮在床闆上發出微弱呻吟的受傷小貓,可憐可愛,很能打消人的警惕性。
但隻要對上他的眼睛,沒人會懷疑他是個黑.手黨。
那雙眼睛的顔色過于清透,讓人想起透明的玻璃珠。世界是怎樣的,就映射出怎樣的光澤,内裡卻很冰冷,看人時像是要用鋒利的刀片沿着縫合線将人割開,然後去窺視其中醜陋的靈魂。
神山千代被那樣的目光注視着,沒忍住打了個寒噤。
她這兩天,是不是有點命犯黑.手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