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立冬找附近的居民租了輛他們自己家的老舊自行車,給了50塊錢的押金,用一天10塊錢。
第二天還不到七點,他就已經收拾完畢,騎着自行車跟着導航前往石榴村。
鄉村建設已經全面開展,附近的大道全是水泥鋪就而成,好走的不得了。
太陽剛剛升出個腦袋尖,水波藍的天空綴着一條條紅黃相間的雲霞,微風吹過,路邊膝蓋高的草木還有未落的露珠滾動。
陳立冬深吸一口氣,突然将雙手都松開,隻餘雙腿蹬着腳踏。
五六秒後,他又穩住扶手。
在小圓球的【哇哦】呼聲中,越騎越快,越騎越快。
路越騎越近,太陽也越升越高。
不過八點,就已經到了石榴村村口。
這兒沒有黃縣那麼繁華,人也不多,路兩旁都是一大塊一大塊整齊平坦的水田,長着膝蓋高的青苗——是水稻。
地裡頭已經有不少人在忙活着。
陳立冬略帶新奇地看着,他在江城青蘋果孤兒院長大,基本上還沒見過這樣的場景,這會兒便在路邊停駐觀看。
“小子,咋嘞?”
一個挑着擔、穿着白背心黑長褲、半米高塑料靴子的大叔走過來,就把作物放在他面前的田埂子上。
“沒,随便看看。”
陳立冬掏出手機,打開相機模式,“大叔,這是水稻嗎?”
“對啊,沒見過嗎?”大叔擔裡挑着粘着厚厚泥土的青苗,也沒空閑唠嗑,直接往水深3-4cm的田裡走去,沒多久,就從擔裡理出1根苗,彎腰插在田裡。
陳立冬看了許久,才反應過來這應該是在檢查田裡水稻的漲勢,順便補種。
陳立冬若有所思。
他索性相機就沒關過,一邊推着自行車往村裡走去,時不時就停下腳步,對着路邊的野草野花,對着别人家門口的小黃狗,對着七八十歲坐在門口理菜的老奶奶,對着半畝大的池塘……拍個不停。
沒一個小時,就有閑不住的奶奶、太婆們搭話。
“小夥子,這是在幹嘛呢?”
“在拍照呢。”
陳立冬解釋了一番什麼叫閑的沒事跑到鄉下來拍一些特别淳樸特别自然特别美麗風景的行為。
然後又不動聲色地跟對方聊,諸如“最近農忙都是種稻子嗎?噢噢家裡幾口人哇?都去城裡打工了?您家孩子出息啦……”
“噢噢家裡的孫子還沒成家啊,沒辦法現在年輕人是有自己的想法……噢噢……您這個年齡的老人是該享享福了……”
“我一看您就是頂頂享福的吧……家裡孩子是不是特孝順?”
于是沒一會兒,陳立冬就聽到了自己想要聽到的消息。
搭話的太婆牙齒都掉光了,頭發發白,皺紋橫生。她笑眯着眼,更像是找到了知己,張嘴說當地半普的方言:“全靠孩子們孝順才能享福……看我們前頭的張婆子,那就是個頂沒有福氣的人,家裡的孩子孫子都沒有出息噢,真是白養了!”
陳立冬适時搭話,驚訝臉:“怎麼回事?是家裡的孩子不養老人家嗎?”
太婆一臉的同仇敵忾,還拿了個小闆凳招呼他坐:“可不是嘛,那張婆子可比我還小個幾歲,結果三十年前就去世了。”
陳立冬這下是真的驚訝了,眼神中表露出濃濃的好奇,歪頭:“哎老人家也是可惜了,還是您更有福氣啊。”
這可說到了太婆的心坎裡,雖說她的子女也不是頂孝順,但誰讓幸福感也是通過對比産生的呢。
有時候埋怨子女的時候,他們便會理直氣壯地說“你看看前頭張太婆,我們對您可好多了”,話聽多了,慢慢也催眠自己——家裡孩子對自己确實還可以。
“哎,那也是她沒有福氣,也沒嫁個好人……”太婆說着往事,說屋子前頭就隔着一塊田有個張太婆,年輕的時候長得也俏,人也勤快,就是性格特别弱,特别好說話,嫁了個男人沒本事,吃喝嫖賭樣樣精通,還會打女人。
身子打壞了,就生了一個男娃,再也生不出别的孩子了。
孩子取名叫耀祖,但人也沒什麼本事,特别左性,對不起他的名字,沒做出什麼光宗耀祖的事兒,反而偷雞摸狗樣樣都會。
後面取了個媳婦,這個媳婦倒是“有福氣”生了兩女一男。
當時村子裡大家都在種田,張耀祖和她的老婆倒是沒留在家裡,而是進了城去了工廠當臨時工,拿着微薄的工資勤勤懇懇幹着。家裡3個孩子都是爺爺奶奶撫養大的。
兩個女娃都沒讀什麼書,初中沒讀完就辍學打工去了。
孫子也一樣。
“這癟孫子是真沒良心啊,以前他們家還攢了一點錢,家裡幾個壯勞力也都是肯老實吃苦的,但這個癟孫子在學校裡打别的小娃娃,把一個娃眼睛打壞了,家裡的錢賠幹淨了……後面書也沒讀了出去打工去了。”
“跟他爺爺一樣,不學好愛打人……現在不知道死在哪個外頭了。”
陳立冬一下子就想到了張祖生。
他同仇敵忾,表露出震驚與氣憤:“這也太過分了!現在人也不在老家了?”
“早不再了,走了快三十年吧。”說到這個,太婆又有話說,“他還偷錢。”
陳立冬“啊”了一聲,故意嘟囔:“他怎麼這樣啊,偷了誰家的?”
“哎說出去都羞祖宗哦!”太婆一邊八卦一邊拍自己的大腿,“那張婆子不是在家從來沒享過福麼,後面又得知孫子把人家眼睛傷了,這癟孫家裡都沒人想管的,是她東借西借,自己的養老錢也拿出來,又鬧騰了一番,才湊齊了賠償。”
“本來身體也不好,又經過那一遭,再被他家老頭一打,在家裡躺了一年多,後面一口氣沒上來……死了!後事還是我們操持的呢。”
“這張婆子對誰都好,偏偏兒子不争氣,一直疼着的孫子也不說回來看她一下,走了都是帶着怨氣走的。”
“走的時候,這癟孫倒是回來了,但第二天就偷了親戚們趕人情的白事禮錢,還有他們家的存款,跑了。一直到現在也沒有回來,估計他也沒臉回來……”
〖真的好壞啊。〗小圓球在一邊感慨,舔自己的手,〖早點抓起來進局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