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火再次襲來,我卻不覺炙熱,額頭也不再有汗布下。
我緊張回頭看了一眼師兄,他坐在我身後,煽風點火大汗淋漓,神情專注得很,像是沒有發現我的異樣。
我隻好把話咽回肚子裡,整個下午都一聲不吭地留在屋内煎藥,直到徬晚師娘回來後才去到廚房準備飯菜。
吃過晚飯後,我躲開師娘師兄帶了半張肉餅回到卧房,本打算喂蛇,可它并不領情,連味兒都不聞一下,我才知道它是真不用進食的。
我點起盞燭燈,将它擱在書案前細細打量。
我沒接觸過多少蛇,不知道它的模樣在蛇中算不算好看,但作為唯一一條敢靠近我的蛇,不管它是醜是美我都覺得賞心悅目。
下午的怪事我仔細想過,總覺得和這蛇脫不開關系,但我怎麼看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不過我能肯定,它絕非凡物。
“師娘總是很忙,師兄整天除了采藥煎藥也不愛跟我說話,就算我偷偷養着你,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大礙吧……”我小聲勸說着自己,實則心中已經決定了要将它留在身邊。
不過還有種危險不得不防範一下。
我稍稍平複下膽怯,小心翼翼伸出手指輕碰上它的身子,它不為所動,我更大膽一步,從蛇頸慢慢撫上它的頭,它明顯僵硬了一瞬,又不自然地扭動了下身軀,緩慢眨眼繼續看着我。
我小聲吞咽一口,屏氣凝神,把手指湊到了它嘴邊。
會咬嗎?不會的吧?
如果真的咬了……解蛇毒的書在架子第三層,師娘的書櫃裡好像也有些範本。
我又是期待又是發憷,等了好半天也不見它對一根手指表現出什麼興趣,仿佛是死物一樣阻礙了它的視線,很快将頭又擡高了些,越過手指直視我的眼睛。
“呼——”我總算松了氣,幸好它沒有咬下嘴,否則我再是想留它在身邊也不敢了。
弄清楚這一點後,我不再纏着它,捧起它放回了臨時搭在角落的草窩裡,開始抄起昨日未完的藥方,直到月上中天了才躺上床榻。
閉眼前,我有意無意朝牆角看了一眼,發現那蛇沒再死盯我,而是仰頭看向窗外,猩紅的瞳孔填了一半月白,看那神情,頗有種沉思忘我的境界了。
我沒打擾它,熄了燈翻進被褥中陷入沉睡。一片黑暗中,我在腦海裡不斷想象着明早見它時它的模樣,它會不會睡得死沉,還是又和今早一樣盤在我的頭頂等着吓唬我。
可我錯了,我的幻想一個都沒有實現。
當我再次醒來,迷迷糊糊朝蛇窩中看去時,它已經不在了,隻有書案前的窗戶被開了一條一指寬的縫隙。
我不禁失落,被人拿悶棍敲昏了一樣倒回被褥間。
看來是我沒有款待好它,它覺得沒趣就自己走了。不過也難怪,我既沒有為它準備好的吃食,也沒有帶它出去遊玩,連睡覺的窩都是草草抱來的,它認為被怠慢了也是應該。
大概我是養不成什麼東西了,它留在我身邊還得被苛待。
我寬慰好自己,穿起衣裳出門。
師娘今日還未下山,她正坐在桌前,手中翻着一本已經破爛的書冊,面前為我準備的粥食還冒着熱氣。
她見我來後神情有些古怪,像是有話要說。我喚了一聲,她指我坐到桌前,果然沒過多久輕聲道:“長雪,過幾日我要帶你師兄去見一位醫師,看能不能将他的病治好,你……”
她說到這裡就停住話頭,我了然,笑道:“師娘放心,我會看好藥肆的。還有,您先前要我看的書我都記下了。”
師兄的“病”是什麼不言而喻,早些年師娘也費盡心思搜羅來不少醫書想為其治療,但都不見效果,師兄能有如今的行為舉止已屬不易。
我以為這麼多年過去師娘已經放棄了,沒想到柳暗花明時等來了一位名醫。
我不斷勸說着讓她放心的話,可師娘的眉頭還是沒有松下,好久才歎了一口氣,牽過我的手歎道:“我哪兒是怕這鋪子,我是怕你一個人……”
但她最終還是要離開的,“我帶鄢佑出去,半月左右就回來了,如果晚了你也千萬别下山尋我們。這藥肆周圍不敢有虎狼靠近,你隻管留在這裡,顧好自己再說,若有什麼事情拿不定主意的就等我回來。”
我鄭重答應了一聲,看着她覆蓋在我手背上的雙手沒有再說話。
師娘叮囑一番她們走後每日需要清點的藥材,聽着要比我平時的活兒輕松不少,我知道她是擔心我累着自己,但這也不意味着我就能心安理得地偷懶。
沒幾日師娘就準備啟程了,她清點幾遍需要帶上的物品,吃過午飯後就帶着師兄下了山。
我站在藥肆門前目送她們走遠,直到再也看不見人影才獨自返回。
這藥肆不算大,隻比村鎮中普通人家的屋子擴出一圈兒罷了,平日我在曬藥時也難見到什麼人或動物路過,想來這藥材的苦澀不怎麼引得它們喜歡,所以有條小蛇降臨在我身邊我就高興地不知東南西北了。
想到某條青色的影子,我在風中站立一會兒,賭氣似地擡腳朝一堆落葉踹去,看枯黃的碎葉散落一地也不解氣,悶悶嘁了一聲。
“早不走,晚不走,偏偏這時丢下我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