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晴朗,每個人忙活有序,日升到日落都是規矩又端正的。
但就是某些東西徹底地變了,不複從前。
……
那天逃走之後,我無數次地躲在藥肆中糾結,想着再次見到青厭的話我該以什麼樣的理由來辯解,但思考的方向總是會偏頗到令我臉紅心跳的地方。
隻要沾上了她的影子,不管何事都罩上一層暧昧朦胧的紗網,悶着我的頭緒變得遲鈍而又緩慢。
因此,我總是自暴自棄地丢了再次上山的想法,為了填充腦海裡的癡想開始沒事找事,隻為讓自己忙起來,忙到顧不上再想起那日的悸動,忙到躺在床上也沒空苦思冥想、一睜一閉就熬過了一天。
古寒山中,除去冬天,其它時候都難感受到四季的變化,時間也是一樣,枯燥的,乏味的,瑣碎的冗長的,雜糅在一起,與我從前的生活别無二緻。
一晃眼,一天兩夜睡去了,再一迷糊,十天半月也能應付。
我在這十幾天裡,經常冒了想法又被自己掐滅,當真沒有一天是敢踏足進山裡的。
我不去見她,她似乎也是下定了決心不會來見我。
這般僵持,我也無法笃定到底是誰先敗軍,大約不等她恍然大悟發現了我的驚慌,我就得被自己的猜想自亂陣腳,潰不成軍地前去尋她。
又撐過幾日,我睡得越來越晚,有時累到舉不起筷子吃飯,但沾上枕頭也無法入睡,像是身體不由分說地替我習慣了這種勞累的壓榨,以此懲戒我的摧殘。
師娘看出我藏着心事,她支走師兄喚過我去到隐秘角落裡,拐彎抹角地向我詢問。
我哪裡敢告訴她我藏了什麼心思,怕是吐露一字都要被無法想象的話語刺穿廉恥。
我假裝聽不懂她話裡的隐晦,畢竟她也沒真的問出我的不尋常是否與青厭有關,我輕松地回了她的話,神情掩飾着低落,師娘沉默半響,直到被支開的師兄在屋裡焦急喚她,她才歎了一口氣後放棄了追問。
其實我是能看出來的,師娘不喜歡我去見這山裡的某個人,卻又沒有蠻橫地阻攔我,我肯留在藥肆她自然放心,可我心慌意亂、無精打采地留在藥肆她更驚怕。
果然沒多久,她便不再讓我在藥肆裡胡亂倒騰了,安排給我其它事情。
“長雪,”她在晚飯時突然喚我,道:“後日你下山一趟,到田大娘家裡去看個病,我已與她提過你的事情,你去後便不用擔心太多,倘若有哪裡不懂、不曉得如何用藥的,你再來找我就是。”
我放下碗筷,點頭應答。
前些日暴雨之前,我給田大娘家中送去過許多藥,以應付這場暴雨,近幾日卻未見下山見她,大概是師娘某天去鎮上時二人見過。
師娘看着我,話語裡多了幾分擔憂:“明日你就留在屋裡好好休息,不用再打掃和整理書冊了,留着些力氣下山看病罷。”
我愣了愣,還是乖巧應下,“是。”
吃過晚飯,三人各自回到屋裡準備睡下,我知曉還得在床榻上折騰折騰才好入睡,沒着急熄燈,點起蠟燭翻了半本書後才躺下。
燈滅,屋内隻剩昏黑,窗外黑影搖曳晃動,時不時變換着模樣,似人腰、似彎刀,映在紙張像極了一雙雙鬼手在不斷猙獰攀爬。
若不是知道是院兒中又長旺盛的老槐樹的樹梢,我當真要被吓得整夜不眠。
阖上眼,一片漆黑裡還有更濃重的黑,道道晃過,睜眼又無迹可尋。
夜風刮過樹枝,沙沙響了一整個夜晚,醒來才終于停歇。
我洗漱完來到院兒裡曬藥,既然師娘吩咐了讓我休息,我隻做平日改做活就罷,其餘時間随意打發。
令我奇怪的是,早上到中午我并未看到師兄,問到師娘才知師兄又病下了,在房間裡躺着。
自那一夜咳血咳回一條命,師兄的身子比以前差了不少,每隔幾日就得生個小病,不是被冷的就是被吓的,每次病了也不至于危及性命,卧床一天就能好個大半。
我自擔起做飯的活兒,讓師娘去照顧他,後聽師娘的話留在藥肆裡休息一天,所有的活兒都做完後就搬着馬紮坐到院兒裡看書。
不知是不是錯覺,我感覺有一股視線不停纏在我身邊,擡頭四處搜尋卻找不到源頭,也發現不到絲毫别樣的動靜。
這視線在我第二日準備下山時又明顯許多,一直到我走下山路才徹底消失。
我心中起疑,卻沒想得太深,輕車熟路找上了田大娘家門口。
還未敲門,僅僅是停留在這家院兒門外頭,一旁幾聲犬吠呵得我渾身一顫。
“汪!汪!汪汪!——”
狗鍊子被扯得嘩嘩作響,聽聲音就能聽出來它多麼狂躁,如果不是被拴得嚴實,它會爆沖出來咬我一口都有可能。
我被這一聲犬吠吓回了神。
多日不見它居然還記得我,如今冤家路窄,這回就由不得我轉身回山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