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聲音很輕,像是聲喟歎似的,剛一出口,便被吹散在風裡了。
沒人聽見他說了什麼,一片混亂中,也沒有人在意他的存在。
但同一時間,聖雅各醫院花園正下方的隐秘角落裡,一名黑衣男子猛然擡頭。
他腳下畫着極盡古老而邪惡的魔法陣,粉白色的紋路如同有生命一般,從魔法陣中心,不斷向外蔓延。它所經過的地方,草葉枯萎,花瓣凋零,生命力與人類的魂靈盡數被吸進陣法之中,掀起了席卷整個醫院的風旋。
這一切的異樣,原本都在黑衣男子的意料之中。
他們所要喚醒的,可是一位極為恐怖的存在。如果不是江亦甯少爺心思缜密、善于抓住機會,他們絕無可能用如此簡易的方式,讓這樣的存在為己所用。
江秉燭那個所謂的江家“真少爺”,能死在這樣強大的存在手中,倒也算是榮幸了。
隻是……不同尋常的氣息在風中震蕩,黑衣男子緊盯着地面的魔法陣,百思不得其解。
這位存在蘇醒的速度,為什麼突然間比他們計算的,快了那麼多?
外面明明什麼也沒發生啊?
黑衣男子着實不太明白。
可現在的情形,也不容許他細究這些小小的細節了。
聖雅各醫院下方的恐怖将要蘇醒,祂這樣的存在,絕對不會在意究竟是誰喚醒了祂,更不會因此就對他網開一面。
再不走,自己也要折在這裡了。
黑衣男子不敢久留,踏上一旁的傳送陣,當即便要離開。
魔法陣的啟動需要幾十秒的時間,為了保險起見,他們在準備行動方案時,就将這點時間計算在内了,按理講,是不會有任何問題的。
可他右眼皮突然跳了兩下,莫名心慌的厲害。
幾十秒轉瞬即逝,就在傳送陣将要開啟的前一秒,世界忽然陷入一種詭異的安靜。
黑衣男子惶惑地擡起頭,看向上方——
幾把寒光凜冽的銀色尖刀從天而降,深深刺入大地,在地面上割開一道道數米深的裂口!
刀鋒所過之處,魔法陣中蔓延的粉色紋路被硬生生截成兩段,原本肆虐的風旋戛然而止。
緊接着,一道微弱的光點在風旋正中心緩緩亮起。
像是被人按下了慢放按鈕一樣,黑衣男子覺得這一秒極其漫長。他眼睜睜看着那個光點一點點變亮、一點點膨脹,然後,像是一顆破曉的晨星般,驟然向四周爆開!
“轟——”
風旋在刹那間分崩離析,裡面裹挾着的、屬于人類的、掙紮的靈魂,和被吸取來的生命力一起,向外逸散而去。
“這、這怎麼可能……?”黑衣男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東西。
他們利用的魔法陣以人類生命與靈魂為祭,所要喚醒的,明明是一位深不可測、可以被尊稱為神選者的詭異存在。
獻祭一旦開始,就相當于與這位存在建立了契約。以祂的力量與位格,幾乎不可能有任何外界因素能将其強行打斷。
到底是什麼人、什麼存在,能在一擊之間,逆轉這一切!
——
七層病房裡,江秉燭憑借良好的習慣,随手關上了窗。
他打了個響指,被風吹亂的物品回歸原處,滿地剝落的牆皮和頭頂閃爍的燈管恢複如初。病房裡的一切,都被和外面風雨飄搖的世界徹底隔絕。
躺在病床上的安森發出一陣含混的低吟,緩緩睜開了眼睛。
一名陌生的、蒼白而清秀的少年站在床邊,自上而下,安靜地俯視着他。
他五官生得很好看,卻并不帶有攻擊性,就連眼尾微微揚起的弧度也顯得溫柔平和,是學校裡很常見的那種,不太惹人注目、沉默而憊懶的學生。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看着少年的眼睛,安森心裡總會升起一絲微妙的感覺。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形狀漂亮,瞳仁的顔色卻深得驚人,不太像是普通的黑,更像是某種顔色濃稠到極緻後,凝成的暗色。
他是誰?這是……什麼地方?
“這是聖雅各醫院,”面前的少年突然出聲,語調松散,沒什麼起伏,“你因為高燒不退被送進來了,不過已經沒事了,我叫江秉燭,克萊登學院A班新的轉學生,有事要問你。”
A班怎麼又來轉學生了……?
安森有些意外,但他腦子暈暈乎乎的,沒辦法思考,客套道:“謝謝你,同學,你想問什麼事?”
江秉燭:“9月7号上午,你在遊泳館的時候,有沒有見過幾條金魚?”
根據藏書鬼的信息,時空裂隙是在9月7号上午出現的,安森從當天下午開始發燒,幾天不退後,在校方的建議下住進聖雅各醫院檢查。
距離事發時間已經過去有一陣了,江秉燭希望他還有印象。
安森“嘶”了一聲:“你也知道那些金魚?”
江秉燭的目光陡然一凝。
安森:“那天我确實見到了,有五六條,什麼顔色的都有,尾巴很大、很漂亮。我還奇怪呢,泳池裡怎麼會有金魚。”
“那是我的金魚,”江秉燭聽完描述,如釋重負地點了點頭。
“因為一些意外,它們掉到了泳池裡,不過我過去的時候,已經找不到了,你知道它們在哪嗎?”
“我覺得它們在泳池裡不太安全,就撈出來了,”安森撓了撓頭,“遊泳館外面不是有個湖嗎?我看它們也不像外來物種,就放進去了。”
啊?不像外來物種嗎?
江秉燭愣了一下,詭異地有點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