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聖雅各醫院出來,江秉燭走到了鄰街的大排檔前。
晚上八九點,正是大排檔生意最火爆的時候,一盤盤鮮香酥脆的炸物擺在檔口。醫院的變故發生得太突然,大部分人都沒反應過來,小吃也依然擺在攤位上沒撤。
江秉燭鼻尖動了動,他心心念念的香酥小黃魚味道依舊,絲毫沒有被之前的嗆人花粉味影響。
好事。
這時候,大排檔的老闆和食客們也終于回神,望着塵土飛揚的聖雅各醫院,紛紛開始八卦。
“剛剛那動靜真大,吓死人了!不會真像他們說得,醫院裡面在鬧鬼吧!”
“哪兒來的那麼多鬼故事,”另一人說着,擡手一指江秉燭,“這兒還有好端端的學生從裡面出來呢,他總不可能,就是你們說的怪物吧!”
周圍立刻爆發一陣打趣的聲音。
老闆匆匆趕到攤位前,對着江秉燭不好意思地笑笑:“這幫家夥,嘴上沒個把門兒的。同學,你别往心裡去。”
倒沒什麼好道歉的,江秉燭沒計較,直接開始點菜。
“一碗白粥,一碗海鮮粥,兩斤油炸小黃魚,帶走。”
老闆麻利地裝好吃的,正要把包裝盒遞給江秉燭,才發現他一隻手中,正拿着把不知用來幹什麼的黑色長柄傘。
他嘴角微微抽了抽: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怎麼一個個都跟動漫裡出來的中二男主似的。
但他還沒來得及調侃,面前的少年忽然擡起頭,望着天邊,語氣平淡:“要下雨了。”
老闆動作一怔——今天一天都天氣很好,即使到晚上也舒适得很,他們頭頂連片雲都沒有,哪來的雨呢?
他剛想說些什麼,耳畔忽然傳來“唰”的一聲,大雨毫無預兆地傾瀉而下。
瓢潑的雨水瞬間打濕了檔口前的桌椅,食客們一陣慌亂,紛紛沖進店裡避雨。老闆下意識護住自己攤位上的吃的,卻不由自主地看向江秉燭。
那少年站在原地,正伸手去拿那兩個打包袋,傘還沒來得及撐。
可他居然一滴雨都沒淋到。
在他身後,另一把黑色的傘悄然撐開。
傘骨細長,傘面漆黑,那把傘向少年的方向微微傾斜着,将他從頭到腳、嚴絲合縫地罩在傘下。
雨絲如瀑,雨水打下來,順着傘面的邊緣滑落,在地面激起一圈一圈水花。
江秉燭付完錢,拿着打包袋轉過身,映入眼簾的,是一頭在雨夜中格外顯眼的燦爛金發。
來人單手撐着傘,卻半個身子都在傘外。雨水劃過他的肩膀,打濕那件考究的淺灰色風衣。他卻毫不在意,反而對少年微微一笑。
笑容得體、優雅、紳士得挑不出一點錯處。
江秉燭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傘下空間不大,兩個人站在下面,原本的社交距離就岌岌可危。他一轉身,雙方面對面站着,便更顯得逼仄了。
那人朝他伸出一隻手,體貼道:“我姓周,周夜闌。初次見面,方便認識一下嗎?”
江秉燭不動聲色地推開他的手。
身側大雨傾盆,夏日殘餘的最後一一絲燥熱被沖刷得一幹二淨。
傘下,他們手指一觸即分,卻有比雨水更冷、冷到不該出現在人類身上的溫度順着彼此肌膚相接的地方傳來。
“真遺憾,”江秉燭緩緩說着,擡眼看向周夜闌,“我沒有興趣認識陌生人。”
他加重了句尾的最後幾個字。
“好吧,”周夜闌彬彬有禮地說,“同學,後會有期。”
江秉燭沒再理他,撐開自己手中的傘,提着幾份夜宵,轉身走入雨中。
另一邊,陸景明拎着臨時掏出來的傘,匆忙追了過來。
雖然那個強大的神選者死了,但醫院裡還有一堆小型詭異生物的氣息,需要盡快解決。
好在有周夜闌,那些詭異生物不管數量有多少,對他來說都隻是小菜一碟。
陸景明看着周夜闌再一次在胸前畫出一個極為繁複的圖案,用一種神聖而古老的語言低低吟誦出聲。下一刻,一股難以言喻的強大異能撲面而來,将兩公裡都滌蕩了徹底。
聖雅各醫院裡,揮之不去的詭氣終于在此時消散了。
陸景明松了一口氣,壓抑已久的八卦之心在此時熊熊燃燒起來:“周顧問,所以你到底是怎麼知道,現在會下雨的?”
少年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視線之外了,周夜闌卻仍看着江秉燭離去的方向,滴水不漏的一笑:“秘密。”
陸景明:“……”
周顧問哪裡都好,就是該說人話的時候不愛說人話。
他循着周夜闌的目光看過去,倒是也想起來的路上,那名同樣持着傘的少年:“那剛剛那個學生呢?他也拿着傘……對了,您之前和他認識嗎?”
相處的這段時間裡,周夜闌很少直接找上什麼人,就連對詭異生物都保持着一副紳士作派,從沒有像今天這樣,因為一個人而突然把車停下。
陸景明原先看到他拿傘,有一瞬間覺得那少年說不定也是個強大的異能者。不過剛剛擦肩而過時,他判斷得很真切,剛才的少年絕對是學校裡的普通學生,怎麼也不可能和詭異生物扯上關系,更不會有異能,做到比他更早認識到天氣的變化。
那就隻能是,早先和周顧問認識?
陸景明瞬間燃起了熊熊八卦之心。
要知道,周顧問身份之神秘,是京城那夥人掘地三尺,也沒找出來任何信息的程度!
周夜闌側過頭,淡淡地掃了他一眼:“不認識。”
“隻是……一見如故罷了。”
說話間,他指間輕輕摩挲,仿佛上面還殘留着那點非同尋常的溫度。
——
病房外風雨大作。
呼嘯而過的風把七層的窗戶吹得吱呀作響,安森手裡端着那碗還冒着熱氣的海鮮粥,在病床上坐立不安。
今天的雨下得突然,風也刮得十分罕見。他雖然剛醒沒多久,卻還是隐隐覺得醫院裡有些不太對勁。
他憂心忡忡地看向病房中的另一個人:“江同學,你出去買吃的的時候,有看見什麼異常嗎?”
被他問到的少年窩在椅子裡,抱着一袋香酥小黃魚,一條一條啃得正香。聞言,他慢吞吞擡起頭,往窗外掃了一眼:“沒有。”
那朵花死了,祂之前收集的能量逸散出去,導緻天氣産生了一些變化,這很容易預見,也不是什麼大事。
不過這裡的人類對此好像挺遲鈍的。
江秉燭對扮演人類的環節談不上喜歡,但也沒什麼惡感。既然現在的身份如此,他不介意讓自己的舉動更符合人類社會的準則一些。
為此,他在下雨前順走了門口的傘,像每個普通人一樣。
安森卻沒有因為這句不走心的回答受到安慰。在凄厲哀嚎般的風聲中,他聽到了另一種格格不入的聲音——像是物體撞擊、重物落地,伴随着魔幻大片裡的技能音效,一個接一個地從走廊上傳來。
不知是不是幻聽,他甚至感覺有交談聲和腳步聲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