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大哥,我家那口子病重,才以白巾遮面,隻怕病顔沖撞貴人。”一農婦在城門口哭訴,那架破破爛爛的馬車被一匹老馬拉着,掀開車簾,車内也隻有一個看不太清臉的男子和一上年紀的老婦,還有一隻農村随處可見的土貓。
那農婦眼眶紅紅,手裡捏着幾文錢,哀求道:“大哥行行好,實在不是我們不守規矩,大夫說了,他那病不能見光啊。”
“這幾文錢已經是我們身上最後的餘錢了……”
“不行!他站不起來,至少也要把臉露出來!”說着,一守衛想上前去扯。
“相公——相公!”謝辭微撲上去,狠狠鉗住太子的下巴,把白布按在了他臉上。蕭廷瞻的鼻子被按閉了氣,一時沒呼吸上來,忍不住張開嘴咳嗽起來。
“相公!”謝辭微“嗚嗚”哭起來。“相公别丢下妾身一人啊!”
守衛頭都要大了:“我就看一眼!”
“那邊在鬧什麼?”
一小官模樣的男子背着手從城牆上往下看,門口騷亂,他皺眉問身邊人。
“大人,是有幾個鄉裡來的不懂規矩,那潑婦說什麼大夫說她夫君那病不能見光,所以用白巾遮臉。”下人去問了,回來這般答道。
男子摸了摸胡子,心下思索。
太子失蹤一事雖然大家心知肚明,但這時誰要是率先出手便成了活靶子。主子吩咐時也特别強調,不能打草驚蛇,也不能被其他勢力發覺。
是以雖然找了幾個人上城牆,卻也沒有大張旗鼓宣揚,底下人根本不知道他們要找誰,以為隻是最近水患嚴重,防範流民。
“叫人進去看一眼,若是沒問題就放進去吧。”想到這兒,男子這般道。
他是接了這任務不錯,但若是鬧大了暴露了自己,被其他勢力當活靶子,那便得不償失了。叫守衛看看,沒什麼問題就放了算了,鬧起來反而不好。
畢竟若是真出事,主子不一定有事,被推出來的肯定是他們這些下面的人。
“對了,不是什麼疫病吧?”他突然想起,又問了句。
“不是,據說是臉上長了點東西,然後就是時常咳嗽。”下人搖搖頭。
得到了上面人指示,一守衛扯開謝辭微,進馬車揭開一點白布看了眼,沒看出什麼,那臉确實一副潰爛不堪的模樣。于是他毫無所獲出來,對着上方搖搖頭。
男子點頭示意,守衛看過文牒後便放行了。
馬車骨碌碌駛入城内,由于不能在城内主道上行走,謝辭微找了個小巷暫時停在了裡面。
蕭廷瞻抹了把臉,将那些奇奇怪怪黏黏糊糊的東西用白巾擦淨了。而後皺着眉頭感受一番,被惡心得一激靈。
進了姑蘇城後,太子直接不裝了,他從懷裡摸出一枚黑色的玉佩,喚了暗衛一聲。
謝辭微眼尖認出,這就是那日她找太子要錢時他從懷裡摸出的那一枚。
難怪沒拿玉佩抵債,原來這是錢莊的信物啊。
跟着的暗衛,有幾人被太子派去城中各處查探消息,剩下都是留下來保護太子性命的,輕易不會離開。
雖然突然出現又走了不少人,但謝辭微感受了一下,還是沒能感受到暗衛的來去。不愧是皇室培養、從小修習隐匿之法的暗衛,來去無痕,動靜無聲。
暗衛走後,太子擡頭,謝辭微看見了他臉上的痕迹。
她的眼神飄忽了一下,那好像是自己剛剛大力給太子臉上按出的印子。好在太子不計較——或許是根本沒感覺到。
……嗯,那就沒事了。
*
太子大費周章搞一出“順水推舟”,自然不會隻是以偷偷回揚州城而草草收場。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東宮暗衛不知凡幾,幾乎是傾巢而出。一部分跟着太子,另一部分便是留下來——甕中捉鼈。
為了打其他人一個措手不及,原本比較明顯且底細暴露差不多的東宮陣營人員,皆未随着太子下江南。随行且現下管事的,是新科狀元沈暗山。
我朝規矩,前三甲入翰林院滿三年才能去别處任職。也就是說,狀元、榜眼、探花都要在翰林院坐三年冷闆凳,才能去當有實權的官。
但這位沈狀元運氣好,先是被大公主看上了——本來狀元郎是不該配公主的,一是浪費“資源”,驸馬不得幹政,尚公主後基本退出權利中心,埋沒人才;二是公主一般會許給世家子聯絡重臣,狀元大多寒門出生,皇帝認為那是“浪費”。
可大公主很受寵愛,是先皇後遺腹子。承乾帝時常為她破例,這一次也不例外。
隻是太子截了胡。
他言明東宮缺個能幹的人才,反正狀元郎也要先進翰林院蹉跎幾年,還不如先來東宮适應适應,物盡其用嘛。
至于大公主看上——公主府上男寵多如過江之鲫,恐怕要不了多久這個驚才豔豔的狀元郎就被大公主抛之腦後了。
承乾帝很少在這種小事上與太子争執,也不想大公主“網盡天下俊俏少年郎”的彪炳戰績再添一筆,自然同意了。
因此,剛拿到狀元頭銜的沈暗山,就這樣成為了東宮的人。
此次計劃中,他帶人着手構建的“捕撈網”裡,捉的不隻有自認是“黃雀”的各路奪嫡人馬,自然也少不了這時候蹚渾水的秋月白。
那個從秋月白手裡跑掉的小乞丐,就是他花了二兩銀子得到的“幫手”。
“給你。”
錢袋裡雖然還有幾個銅闆,但紫千紅已經從沈暗山那裡拿了一兩銀子的定金,誠信生意嘛,她也沒必要為了貪那幾個銅闆得罪貴人。
于是那小姑娘直接把那個素色的錢袋遞給站在門外的下人。
“你家主子好生奇怪,偷人姑娘家的東西做什麼?”她用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這外表低調奢華的府邸一番。這隻是東宮的落腳地,從外表上看很内斂,根本看不出裡面住的是誰。
“……不會是戀慕人家而不得的變态吧!”紫千紅如臨大敵。
雖然她是有錢啥事兒都能幹,但這種道德敗壞的事……她堅定給予口頭上的譴責!
門房後背有些冒汗,他知道沈大人此時就坐在離這兒不遠的走廊上,估計聽得是一清二楚。
“小姑娘家家的,口無遮攔什麼呢?我家主子、”門房頓了頓,“……咳,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樣,喏。”
他攤開手,手裡是一兩銀子:“拿去吧,剩下的報酬。”
聞言,紫千紅也不再管那麼多,一把奪過銀子咬了口認認真假,喜滋滋地走掉了。
回廊風大,太子身子不算好,這處一直用輕紗遮掩,即使他失蹤也并未換下。
沈暗山一身黛青衣衫,長身玉立站在廊下,身後是太子的近身侍衛墨雲。
“小沈大人。”墨雲喚道。
隻因朝中“沈大人”頗多,沈暗山還未被正式授予官職,東宮皆稱他為“小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