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葉低着頭,額前沒人修剪的頭發全都落下來擋住他陰郁稚嫩的眉眼,他默不作聲地攥緊了手指,眼眶裡泛起濕潤的水汽。
“你好髒,我抱你去洗手吧。”耳邊響起熟悉的童音。
白葉赫然擡頭,眼底凝聚的水霧都沒來得及散去。
小魚已經俯身過來,朝他張開雙手,輕而易舉地将地上隻有半截身體的白葉抱了起來。
小魚抿着嘴,在許多愕然或驚疑的打量中,穩穩地抱着隻有半個自己那麼大的白葉來到了水龍頭跟前。
陽光溫暖,微風和煦,小姑娘身上屬于活人的氣息在不斷地朝着白葉蔓延過來,他突然有點緊張地繃緊了身體,竭力想要把殘缺的地方往外挪動或是藏匿。
可這樣一來,他就不穩了。
小魚騰出一隻手把不斷往後縮的小孩拽住,然後在他慌張無措的躲避中,捏着他的手伸到水龍頭下面。
“小魚,你可以把他放下了。”瞳瞳提醒完,幫着擰開了水龍頭。
小魚搖搖頭,“放下來的話,剛把手洗幹淨,就又要弄髒了。”
她不是有潔癖的小魚,但她讨厭做白費力氣的事情。
“白葉,你快洗手呀!”瞳瞳催促蜷着手指仍由水流淌過的白葉。
像是被她喊得回了神,白葉終于動了,在小魚的幫助下,穩定了身體,自己伸出兩隻瘦嶙嶙的小手,将其仔仔細細地洗幹淨。
他的手心并不像其他小朋友那麼柔軟細嫩,反而在指腹和手掌前後都長出了一層有點厚的繭。
那是因為他常年用雙手代替雙腳在地上挪動造成的,孤兒院的地面并不平坦光滑,他每天在這個孤兒院裡爬行挪動,就連手臂都比其他小孩更加有力一些。
小魚耐心等他把手洗幹淨。
然後真的穩穩當當把他抱回了美術室。
小魚把他放回座位,美術室的課桌都很矮,小朋友們是直接坐在地上或者墊子上的,教室後面也有凳子,不過隻有幾個,有的還壞掉了,沒人修,也就沒人坐。
重新坐回墊子上,脫離了小魚滿是活人生機的溫暖懷抱,白葉終于感覺自在了一些。
在小魚轉身準備走的時候,他好像克服了好多情緒,才終于鼓起勇氣,仰頭對她說了一句“謝謝”。
然後在小魚停下來的時候,問她:“你不害怕嗎?”
害怕什麼?
像是在打啞謎,但小魚精準猜中謎底。
她搖搖頭,用比剛才更加認真的語氣對白葉說:“我不害怕,因為我不是大人,也不會變成能帶你回家的爸爸媽媽。”
“我和你一樣,都是孤兒。”
小魚的話音落下,清楚地看到了白葉眼底逐漸暗下去的一點點微光。
他又重新變得死寂陰郁起來。
大白天也和晚上一樣,像一隻躲在陰暗角落裡陰恻恻準備吓死人的小鬼。
小魚不在乎他變成什麼樣,被瞳瞳牽起手往最開始的位置走,他們的下一節課要開始了。
第二節是識字課。
老師是程靜佳。
有了張晖之前的經驗,她站在講台上,比張晖更加遊刃有餘一些,也更像個真正來當老師的義工。
她找來了很多識字卡片,一個個教小孩們認識新的字和詞。
小魚學得很認真。
她才5歲,小魚孤兒院裡也沒有多少學習認字的機會,她甚至連數字都數不完也念不順。
在小魚孤兒院裡長大的她,還隻是一條文盲小魚。
但她很擅長接收和消化陌生的知識。
台上老師講完一張卡片,她就能記住拼音和筆劃,還能記住這個字的組詞。
不隻是她,其他小孩們也很認真。
哪怕在這個副本裡,相同的識字卡片,他們可能已經跟着不同的玩家認識了數百遍。
程靜佳教完所有卡片,時間已經臨近中午,系統提醒她要在課堂上和學生互動,然後在下課前對小孩們的課堂表現打分。
對程靜佳而言,這是一個絕佳的和孩子們互動拉近關系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