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思渝回想着自己的症狀,認真回答他。
可當他話鋒一轉,問她有什麼壓力和創傷時——
安思渝沉默着,不知該如何開口,不知該從何說起。難道她要将自己破爛不堪的内裡都完完全全地展示在别人面前,任由别人審視?
不行,她做不到。
她垂着頭沉默着,扣弄指甲上的倒刺,不想去暴露自己的不堪。
診室裡一片死寂,隻有窗外巨大老樹的樹葉被雨滴和風打落得沙沙作響。
“那你有什麼問題想問我嗎?”眼見從她這裡問不出答案,許紀陽調轉了話題的方向。
“那這些軀體化反應和噩夢怎麼才能好?”安思渝擡起頭,望向他。
“心病還須心藥醫。”許紀陽頓了頓,繼續開口說,“你要先盡量地将你的壓力、你的心病告訴我,我才能引導你,你才能真正地從根源上去解決問題。”
聽到他這話,安思渝又深深地垂下了頭。
“沒事。”許紀陽開口寬慰道。
“你先過來做一些量表測試一下心理情況,往後的事情我們慢慢來慢慢講,不急。”
“好。”安思渝聽話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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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讓安思渝放松心情調節心理,裴寂平時也在努力付出着。
他買了童話書為她學童謠,每天睡前給她講故事唱童謠,幫她彌補那并不美好的童年。
他學做佳肴學做點心,隻為看到她吃到美食那一刻心滿意足的模樣。
他帶她去迪士尼,去看城堡去玩項目。
他帶她去香港去新疆,去陪她去看大都市、大自然給小說采風。
他竭盡所能,隻為讓她更好,讓她臉上的笑容重新多起來。
暑假将近,兩人計劃去馬爾代夫旅遊。
為此,安思渝特地報了個遊泳班,想在出發前的這一個月之内學會遊泳。
卻不料泳池的水并不太幹淨,回來後不舒服,去醫院一查才發現導緻了尿路的感染。
半夜,安思渝迷迷糊糊地睡着,卻突然感覺有股暖流從身上緩緩流下來。
她睜開眼,小心翼翼地挪開裴寂的手臂,輕手輕腳地爬了起來。
她以為她來了姨媽,想要下床去衛生間處理一下。
房間很暗,安思渝有些摸不着北。
她下了床順手撈起桌子上的手機,想打開手電筒照一下路,卻不小心碰到了桌子上擺放着的玻璃杯。
“啪啦——”巨大的聲響在寂靜的房間裡炸開,玻璃杯掉在地上摔得七零八碎,裴寂驚醒了過來。
“怎麼啦?什麼東西碎了?”裴寂睜開惺忪的睡眼,望着黑暗中站立着的身影。
“啪——”
燈的按鍵被他按下,房間變得明晃晃的。
安思渝垂眼望着床上濕答答的一處床單。
當她意識到她竟然尿了床時,她隻感覺臉火辣辣地在燒,說不出任何話來。
她低着頭雙手緊緊攥着睡裙,像個犯了大錯的小孩。
她不說話,裴寂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便也看到了床上那處被尿洇濕的床單。
他反應了好一會兒,才理清了事情的原委。
想象中的責備和嫌棄并沒有鋪天蓋地地襲來。
安思渝垂着頭,突然間便進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沒事的。你先去衛生間洗個澡,剩下的交給我就好了,别擔心。”裴寂輕輕地拍着她的背寬慰道,剛醒來的聲音還有些沙啞低沉。
“好。”安思渝的聲音也悶悶的,有些難堪有些委屈。
—
安思渝在浴室裡洗着澡,突然間浴室的門便被敲響了。
她聽到裴寂輕聲地喊她:“思渝,開一下門,思渝……”
安思渝打開了浴室的門,留一條縫探出頭來,問他:“怎麼了嗎?”
“我給你下樓買了安睡褲,你要用嗎?穿了睡覺就不怕了。”
“好。”安思渝愣愣地接過安睡褲,望着眼前這個穿着一身睡衣卻氣喘籲籲的男人。
安思渝洗完澡出了來時,裴寂已經給床換好了新床單,清掃完碎玻璃,處理好一切了。
安思渝回到了床上躺下,抱着裴寂,聽着窗外的悶雷滾動,感覺自己的心裡壓抑得要緊。
“裴寂,你會嫌棄我,覺得我麻煩嗎?”她仰起頭來問他,眼眶紅紅的。
“笨蛋,我嫌棄你幹嘛?我喜歡你還來不及呢!”
裴寂擡手輕輕摸着安思渝的頭,開口說:“我們的思渝寶寶隻是生病了。”
“嗬——”安思渝邊笑眼淚邊流了下來。
“哭什麼,又不是你的錯!早知道那水不幹淨,打死我也不讓你去那學遊泳了。”裴寂伸手擦去她臉上的淚水,義正言辭道。
“你會不會遊泳都沒事,反正有我在你身邊。”
窗外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大,發出沙沙的聲音,浮起一片燥氣。
裴寂偏過了身,指腹溫柔地摩挲着安思渝的臉,柔聲說:“我給你唱歌吧。”
“好。”安思渝輕輕地點點頭。
“落雨大,水浸街,
阿哥擔柴上街賣,
阿嫂出街着花鞋,
花鞋花襪花腰帶,
珍珠蝴蝶兩邊排……”裴寂摸着安思渝的頭輕輕地唱着,在漫天雨幕中給她搭建出一個溫馨的避風港。
不知唱了多久,安思渝終于安穩地睡了過去。
裴寂心疼地望着她許久,幫她将散落下來的碎發别到耳後,幫她蓋好踢掉的被子,便也安心地熄了燈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