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兩人對于整條褲子有些不适應,但确實不透風暖和很多,習慣了之後反倒覺得也不錯。尤其是腿部的關節,輸原本以為會同往年一般鈍痛,但直到現在也沒有記憶中那種不适感。
最外面套着麻衣,哪怕裡面鼓鼓囊囊的旁人也隻當是将毛皮衣服穿在裡面。輸甚至有種錯覺,今年冬天似乎格外溫暖,但每隔一段時間去奉養院落幫忙的時候才發覺并不是這樣,不少人披着已經變臭極硬的皮毛仍舊瑟瑟發抖。
輸和聞儀商量之後将那些往年有些變硬、但仍能使用的皮毛以賦稅登記後交給了裡正,總算是緩了燃眉之急。
輸和其他人在裡面幫着忙,聞儀走了出來,朝着不遠處站着的人走去。
裡正看着鋪上一層雪的土地,臉上愁容仍未散去。瞧見聞儀走過來,他勉強笑了笑,但不知是不是太過寒冷,挑起的弧度有些僵硬。
“阿儀是吧。”善的頭發不知是不是沾了雪,零星的白發變成了花白。他歎息一聲,将原本拿着的幹硬餅子放回了旁邊,道,“農人耕作一生,所求不過能吃飽穿暖,但搭上天災人禍,這些想法都算是奢望。”
“時下戰亂仍不休止,城池淪陷後敵國多半會燒殺搶掠,哪怕是偏遠鄉裡也難逃厄運。”
聞儀有些奇怪的看着這位平常做事多于說話的裡正,不知道他說這話的意思。但她還沒開口,聲音再度響起:
“我一生别無所求,隻希望鄰裡能夠在這一場紛亂中生活下來,哪怕過得難了點兒,緊緊腰繩總能熬過困難的時日。”
“咱們這片地兒雖然偏僻,還有山阻隔不方便出入,但也正因為如此才能保全下來。”這也是幾代更疊,所有人仍舊信服他這個裡正的原因。時日一長,他已然成了所有人的支柱,哪怕面臨困難也不能流露出絲毫的焦慮與怯懦。
“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人。”
“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事,就帶着願意離開的人去山裡吧。”
聞儀轉過頭,似乎想從裡正的臉上瞧出這人這麼說究竟是試探,還是有什麼用意。但看了許久仍舊隻有擔憂,似乎他确實是這麼想的。
她搖頭,并沒有直接答應這個看似對她沒什麼約束的請求,而是反問:
“眼下的情況并沒有那麼糟,裡正何出此言?”
聞儀從不輕易承諾,更别提承擔其餘人的未來。更何況她原本就沒有這麼做的責任,願意為輸和阿暮努力也是因為兩人待她的感情。
“平邑已經出事了。”
“什麼?”
縱然她對這個時代的認知局限于閉塞的消息,聽到這句話,聞儀的心漏跳一拍,“什麼意思?”
她對周邊城池的了解僅限于最近的新邑與不算太遠的平邑。但如果平邑真的出了事……
裡正苦笑了一下,原本想說什麼,但咳嗽聲打斷了原本準備說出口的話,緩了許久才平複下來。
不用裡正解釋,過去發生的事情迅速在腦海中過了一遍,最終定格在一個最不妙的推測上:
“大軍……敗了?”聞儀的聲音中夾雜許多複雜的情緒。
“咳咳咳……是。”
裡正從旁拿起一隻陶碗,灌了幾口有些涼水,總算将喉間的咳癢壓了下去。
聞儀懷揣着心事回了家中,她沒有詢問裡正從哪裡得來的消息,更沒有去問為什麼明知接下來将會發生什麼還要守在這裡不肯暫時躲避災禍。
雖說已經來此地半年有餘,聞儀卻從未覺得自己完全融入了這片土地。更像是将在這裡的生活當作遊戲一般,也就對輸和阿暮多了些不一樣的牽挂。
就像是貼滿标簽的角色在某一刻忽然變成了活生生的人。
不過冬日出兵的情況極少,除非為了圍困城池駐紮在外,至少在開春之前他們還是安全的。
但無聲的壓力随着越來越多攜家帶口、冒着風雪前行的流民變得越來越重,就連神經最粗的家夥都覺察出氣氛有些不對。
最開始是有馬車的貴族,甚至還攜帶着一車車的東西;再往後是有車架的富戶,最後面墜着背着背簍的平民和流民。冬日出行對于沒有保暖設施的人來說無異于緩慢走向死亡,但沒有人選擇在這裡停下,都像是被什麼追趕着似的往新邑的方向趕去。
輸這幾日将晾曬懸挂的東西全部收進箱子中,重要的錢财分成兩份,一份貼身放着,另一份放進箱匣之中。
“這東西不能離身,也不要被其餘人瞧見,明白嗎?”輸抽時間縫制了三個布囊,每人的身上都放了一隻,裡面除了銅錢之外還有用布包裹好的鹹肉。
聞儀和阿暮都點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