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無州？怎麼也回來了？

兩人目光黏着，一個震驚，一個怯懦，雖膽怯又死死盯着他。

風嶼落被盯得心裡發毛，暗道糟糕，這下怎麼辦……不是，這幫人怎麼都不聽話呢？回來幹啥！

來不及多想，紫金色照亮風山，第二道天雷緊接降下！

旁觀人都感覺到沉悶壓上心頭，仿佛空氣凝滞，皮膚被割得生疼，雙腿打顫都站不直了，這才後怕起來，想着往黃線外退。

風山弟子更擔心，反而着急往前，兩邊擠攘喊起來。

山無州東倒西歪，無暇顧及亂況，看到這天劫一次比一次強，萬鈞之力，雖然成功擋過，但祖師爺衣服有焦黑，嘴角出血多了，整個人跪倒在地。

這第三道雷劫，還能抗住嗎？

山無州拼命往前擠。

風嶼落想罵徒弟不聽話，跑來害他分神，也想罵徒孫不聽話，回來亂他的心，可看人血糊滿身的樣，又不忍心罵了，隻好罵雷劫。

早不來的，要是提前多好，這下整得他要怎麼辦才好？

罵罵咧咧到後面，第三道天雷來了，風嶼落不敢回頭看，隻等亮光籠罩悄悄看了一眼，趕緊把不顧死活沖過來的山無州打回去了，愁的心肝肺巨疼。

唉，這叫什麼事啊。

終于一切平息下來，所有人屏息等待。

塵煙散盡後，焦土複原，草木新生，這塊被天劫光顧過的地方煥然新生，靈氣更加充沛。

隻是……衆弟子望了又望：“祖師爺呢？”

外人看了又看：“老東西呢？”

唯有山無州，沖進了雷電圈，被摔出來的刹那，清清楚楚看到，第三道天雷下，風嶼落灰飛煙滅。

仿佛被天雷劈中的是他一樣，山無州艱難爬起來，半天喘了一口氣，一步步挪上前，被地上零星的塵土徹底擊傷，抓起一把，跪伏流淚。

風起，卷了落葉飄在他肩頭，像祖師爺最後的慈愛，又随風飄走了。

關于風山祖師爺渡劫身死的消息，玄界有很多猜測。

一是說他沒什麼用，扛不住也正常。

本來是運氣好占了個山頭，運氣超好撿了兩個天賦驚豔的徒弟，運氣爆棚這兩徒弟極具孝心從不争鬥。

大徒弟風雅瑞收徒三千，最常教導弟子的話就是祖師爺年紀大了，要讓着祖師爺。

二徒弟風靈韻修成散仙，遊曆四海玩心很重，每回回來都帶好吃的，背着那幫半大孩子，都塞給祖師爺解饞。

風嶼落啥也不是，但是弟子們強啊，費盡心思掙來靈果仙丹投喂給他，讓他年過八百還能青春貌美活在人世。

世間少有的一個靠啃徒子徒孫活着的人。

第二個說法是，那天觀看的人裡有懂唇語，就看到風嶼落沖天罵罵咧咧的，這不就是活膩了！

看前兩道輕飄飄的樣子，說明本來能過的，非要作妖讓老天爺生氣，第三道天雷加重，把人活活劈死了。

都怪他那張破嘴！

外人看了熱鬧就走了，可惜也可惜，也有難過的，流淚的，等下山回家後就沒了。

隻有風山的親徒們悲痛了三天還在哭。

山無州抱着骨灰壇枯坐三天，誰來都不肯還，風雅瑞本來對這個徒弟火冒三丈，這會也不忍責備，隻好忍痛出去收拾後事。

師姑風靈韻拍拍瑟縮的腦袋，含淚出去幫忙。

山無州半晌扭動腦袋，已經淚幹。

山無州被連番勸慰，走出山洞，多日未見天日，一下照的頭暈眼花，紅腫的眼睛看了許久，想帶祖師爺去外面走走。

呆在這裡，總有人要跟他搶骨灰。

一路往南，途徑煙火盛開的煙州，在小河邊茫然站了許久，大娘看他目光呆滞，便過來勸他買一盞河燈，求神佛保佑，也有個寄托。

山無州自己即将成神，都無法替祖師爺擋天劫，可聽了這話，還是買下，執筆寫下潦草的“轉世相逢”，放到河裡。

爬蓮山，對初升太陽發呆，當晨曦照到白瓷壇，映出流光溢彩時，臉上有了些許動容。

像是真的有了希望一般。

山無州滿懷期待去了掩城。

這裡他曾經來過，覺得熱鬧非凡，一天最少兩場罵街，很适合祖師爺那碎嘴子，如果有轉世，風嶼落會想來這裡的吧。

找了個客棧，打算慢慢看房，買個帶院子的住下，種兩棵棗樹。

等十六年，樹長高了，祖師爺投胎轉世，他看人吵架時候也有個嚼頭，激動時刻還可以吐棗核偷襲。

山無州連日陰霾，想到以後，不自覺笑了起來。

這座城真好，隻是來到這裡，整個人就獲得了安甯和喜悅。他知道錯了，以後隻會把祖師爺當小孩養好，絕不逾矩。

端起春茶，平靜地飲了一口。

“嘿孫子，我一個老頭，辛辛苦苦砍點柴火，就十個銅錢你還要坑我？讓你不要臉，今天就讓你看看我的手段！”

大街上，一個穿破布衣裳帶草帽的老頭，撸起袖子，露出白嫩細胳膊，正跟人罵街，說着說着就要躺下。

山無州從未白日做夢，但他确實七天沒睡了，這會豔陽高照睡着也有可能，不然想看清這個在罵人的老頭，眼前怎麼老是重影？

看看骨灰壇，再看看那老頭，山無州蹭地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