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上熱鬧的大街,兩人仍然表情怔怔的,大腦全是空白。
有酒坊的小厮看到兩人,露出喜色,這一看就是有需要的主,立刻過去熱情拉客:“客官,有煩心事?來一壇無憂酒,包你喝了解千愁!”
風嶼落目不轉睛,伸手接過兩壇,山無州付錢,兩人邊走邊灌了一大口。
人間複雜紛呈,昨天花開富貴,今天漩渦寒潭,比起來,山上修道練功的日子真是太單純了。
風嶼落木木走了很久,直到街上的人都收攤回家了,兩人神識回籠,發現走過了,倒着走回來,進客棧,睡覺。
山無州看師祖精神不濟,在粥裡加了靈丹給他吃,不然累瘦了,等回風山,他指定要被師父罰站。
要不是清楚師父隻是孝順,他都要吃醋了。
等下,山無州頓住,眼裡浮現懊惱之意。不是下定決心不這樣的嗎,怎麼才相處幾日,他又放任自己沉迷了。
明明練功練劍,他都堅韌無比。
他看向風嶼落,這人吃飯還在想事情,左半邊臉鼓鼓的,一手包子一手油條,不時還喝兩口粥,絲毫不講究禮儀。
到底被什麼吸引了?
他有時也很想抽絲剝繭弄明白為什麼。
要論長相,自己更好看,還年輕。論才華,他天賦異禀,是個鬼才,将來是要飛升的。
這個八百歲沒有靈根沒有法力的老頭,到底憑什麼?
山無州想到這裡都有點生氣。
大師父和二師姑是風嶼落一手養大的,救命之恩和養育之恩,無以為報,多年順着他慣着他。
那自己呢,如果也是祖師爺養大的,是他第三個弟子,會不會就沒有今天的煩惱了?
哎,假如沒有這樣的煩惱,萬事輕松自在,自己就會高興嗎?
他扒開内心問了問,現在這樣迷茫,如果有機會,他會選另一條路嗎?
好像……更不舒服。
好像還是想成為第三代弟子。
真是欠虐。
被打擾了道心,修行停滞不前也就罷了。眼看着這人甯挨天劫假死也要跑路,抓到後甯願裝失憶也不回去,說明死活不願意。
他到頭來可能啥也落不着。
哦,落了一份傷心,和永恒的孤寂。
關鍵師祖裝失憶也裝不像,十句話有五句在露餡,還好山無州裝聾作啞的本事強些。
然而裝失憶,就是明晃晃的表示不可能。
他沒那麼容易看透,也會有癡心妄想的時刻,因此山無州有些難過了。
也許是連日查案損傷心神,也許是多年壓抑滿心困惑,一大早空氣還這樣清新,山無州突然抑制不住的傷春悲秋,看向風嶼落的眼裡也多了份哀怨。
他才二十歲啊。那麼複雜的劍術三個月就悟透了,這虛無缥缈的東西,怎麼這樣難?
風嶼落呼噜一大口粥,心滿意足擦了擦嘴,回望山無州,疑惑地瞪大了眼睛:“你吃到蟲子了?”
“……”
“正常,夏天蚊蟲多,吃一兩隻沒關系的,就當點心了。”
山無州默默吞下怨恨,想師祖真是白長一雙大眼睛了。不對,是自己瞎了眼了。
吃飽飯,想今天的任務。
失蹤的人是因為和别人起争執。
那麼失蹤點的楊樹枯葉子:楊樹,可能寓意普通的普遍的。枯葉子,容易碎,可能寓意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容易起矛盾,從而破裂。
從旁驗證失蹤原因是争吵打罵。
暫時失蹤二十六人。
風嶼落睡好了也吃好了,給自己鼓勁:“我們再去幻月閣,問問其他跑堂小二,看昨天和前天失蹤的人,是不是都刁難過康小樂。”
懷疑康小樂,但要驗證。
失蹤人的共同點,是跟人有紛争矛盾,但相比幻月閣這段時間每天過千的客人,應該再進一步确定特殊性。
乾大強的随從失蹤前,在幻月閣為難了康小樂。
所以要多問幾個人來加強說服性,如果那些人都為難過康小樂,那基本确定,康小樂就是被元寶選中的那個人。如果其他小二不清楚,就再去找這些人的家人或朋友。
風嶼落自以為是,想的很簡單,隻要确認康小樂是這次的幻境原主,也就确認乾大強之死應該和乾悠悠有關了。
“之後去看看乾悠悠。”
山無州點點頭,同時神識掃過附近,眉毛一挑,道:“奇怪,昨天沒有人失蹤。”
“啊?”
“昨天沒人失蹤。”山無州又确認了一遍。
遠處打了個悶雷,轟隆轟隆由遠到更遠,烏雲随之消散,露出晨曦。仿佛雷聲沒響過,陰天也沒成。
讓預測落空。
昨天沒人失蹤,那豈不是……推測錯了,不是因為争執,不是康小樂?
那不是要推翻所有結論,從頭重來?相當于夙興夜寐嘔心瀝血寫出的千字文被一把火燒了!
另外元寶盯上的不是康小樂,那買兇的極可能是他了。
風嶼落站不穩了,抱住頭無聲嚎叫:“不要啊!”
山無州也是眼前一黑,好在年輕,天賦又高,從小受挫折很少,除了在風嶼落身上那點事,其他幾乎一帆風順,這會面臨從頭再來,隻是疲倦了些。
看師祖直接又滄桑了幾十歲,他安慰道:“沒事,我腿快,多跑幾趟就是。”
風嶼落目光呆滞:“每一步都有理有據,怎麼結果就錯了呢!”
山無州想了想:“也許是因為乾大強突然死亡?當時引起了轟動,大家都跑去看熱鬧了。”
風嶼落行屍走肉般扭頭,目光閃了閃,頓時燃起希望,佝偻的腰瞬間直起來了:“對對對,出了意外,元寶玩心重,應該是湊熱鬧忘了抓人。”
他心思翻動,喃喃自語:“但一定不單是這樣,還有别的原因。是我們遇到,又被忽略的……”
風嶼落猛地拍掌,靈光一閃道:“說不定昨天,沒人刁難康小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