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冰川的寒冷就這樣撞進山無州心裡,他從空中掉了下來。
風嶼落吃驚,爬起來伸手去接,兩人都摔地上。
山無州忍着心寒翻身下來,抓起風嶼落手腕檢查。
還好,沒事。
再給自己調息。
沒辦法,刻在骨子裡的風山祖訓,萬事讓着祖師爺。若是祖師爺受傷,師父風雅瑞不知道怎麼叨叨他。
妖怪見自己出來了,敵人還倒下了,當即大笑不止,得意洋洋。
一團黑霧還手舞足蹈起來。
風嶼落也顧不得旁人,猜測妖怪喜好,施展遊念術,造吵架的幻境将妖怪包圍住。
等了片刻,确定暫時出不來,趕緊去找藥瓶,撅着屁股在廢墟裡摸了半天才摸到,給廖遠知和山無州分别喂了一顆。
廖遠知還不樂意呢,被暴躁的風嶼落強捏着下巴塞進去了。
咳得他眼睛通紅,罵罵咧咧。
山無州想喊師祖,看他戴面具,渾身還很狼狽,想是有秘密,便沒開口。
風嶼落果然也沒認他,拱手道:“謝大俠相救。”
山無州抿唇,眯眼,忍不住猜測師祖來這幹什麼。
廖遠知緩過來了,眼白翻了翻,道:“看你幹得缺德事,把妖怪都引到我家了。”
“……”風嶼落噌地站起來,“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你個王八犢子!”
廖遠知哼了一聲:“跟你說話還用客氣嗎,這都是你應得的!”
山無州自覺觀戰,不知内情,不摻和旁人的事。
風嶼落來回轉悠:“說白了,你、你還是對以前的事耿耿于懷!”
“是,您不耿耿于懷,那您為何來這呢?”
“我……”風嶼落眼冒金星,“難道你就沒錯嗎?”
廖遠知喘了一下:“我有什麼錯,誰讓你說我胖,挨一下能彈開。”
風嶼落撸袖子:“不是你先說話難聽的嗎,誰會在人吃飯時候說人家喝的湯是刷鍋水啊!”
“陳芝麻爛谷子,誰讓你吃麻辣燙不加辣的,那看着就像刷鍋水能怪我嗎?”
風嶼落嗓音尖細起來:“像刷鍋水你就能這樣說嗎!”
廖遠知漲紅了臉:“我咋不能,你還說我穿衣服土呢!”
“你先說我不換鞋子的。我的鞋子都一樣罷了,那我不是圖省事嗎,給你說的那麼難聽!”
“我練字時候,你說我的字飄忽沒勁,你也沒說得多好聽!”
……
兩人沉默一瞬,更加憤怒地叽裡呱啦掀各種舊賬。
山無州默默走到幻境處,想看看裡面妖怪在幹什麼。是不是也和什麼幻影罵起來了。
廖遠知和風嶼落罵着罵着,脫口道:“你還在我發燒時候冒雨出去給我買藥呢!”
“那我……”
突然,萬籁俱寂。
各自啞然,原來舊賬翻完了,不小心翻到了舊好。
山無州摳了摳幻境的門。
廖遠知後悔不已,憋着氣扭頭。
風嶼落眼神變軟,放緩語氣:“那你還在我沒錢時候買飯給我吃呢。”
廖遠知身影僵硬。
兩人别扭着看地面,又偷看對方,好幾回,良久,突然都笑了。
廖遠知罵道:“你個損狗。”
風嶼落回道:“你個老賊。”
這就是兩人耿耿于懷的事,本來關系挺好,不是你考第八就是我考第九,難兄難弟。
可不知從何時起,兩人之間摩擦越來越重,鬧到不可開交地步,見面就要陰陽吐口水。
原來鬧别扭,是誰失了分寸說錯話了,慢慢地,怨氣加報複,誤會逐漸加深,彼此說話都開始難聽,直戳對方心窩子了,還越戳越深。
八百多年後,像是一笑泯恩仇了。
山無州蹙眉,覺得心口還疼,吃了藥作用不多,調息也有點困難。他驚慌回頭。
風嶼落還好,沒被傷到,但廖遠知……
廖遠知吐了一點血,身體不穩,倒了下去。
山無州伸手探脈,朝風嶼落輕輕搖了搖頭。
“你,你幹什麼要擋那一下?”風嶼落從嗓子裡擠出話,像吃了秤砣一樣,沉甸甸的。
廖遠知擦了嘴角:“這是我家,有妖冒犯,當然要擋回去。不然指望你,那你已經沒命了。”
風嶼落把秤砣吐出來,張口要罵,臨了拐彎:“感覺怎麼樣?”
“又不是品嘗美酒。”
風嶼落深呼吸。
山無州歎息離開,最後時間留給這兩個死對頭。
廖遠知看他吃癟模樣,開懷笑道:“缺德這麼多年,遭點報應是應該的。反正也沒幾天了。”
身邊是零落枯黃的小草,和這小院一樣,都要走到頭了。
風嶼落眼睛泛紅,八百年前種種往事,閃現腦海。
廖遠知望着空中來回碰撞的妖怪,道:“你要是學劍術,可以一劍劈了那崽崽,偏偏整什麼遊念術,到底咋想的?”
眼睛來回翻,其實他知道,故意這麼說的。
風嶼落累到沒力氣生氣:“最後時刻了,積點陰德吧。我跟你道歉,我以前不該那樣說你成嗎?”
廖遠知忙打斷他:“别,别道歉,我說了,各人有各人的報應,這是我應得的。”
風嶼落望天。
廖遠知撐自己起來,小心扯他袖子。
“幹什麼?”有些沒好氣。
廖遠知閉上眼,緩了很久,才半睜開,費力道:“我有個心願。其實本來我也想去找你的,誰知你先來了。”
風嶼落頓時心軟了。
壽數天定,兩人修行至此能活八百多年,已經算上天厚待了,該看淡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