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湘行不願多管方家母子二人之間打的機鋒,隻是嗤笑一聲,轉身回去檢查仍舊昏迷不醒的徐夫子的具體情況。
剛剛失手把徐夫子推倒在地的大漢此刻也有些呐呐無言,他本是方夫人的娘家子侄,來之前隻聽方夫人囫囵說了幾嘴,便義憤填膺地來徐家尋個公道,卻沒想到事情會是如此發展。
“夫子年紀上來了,禁不得這樣的推……”陳湘行摸着脈眉頭蹙得死緊,“那些補身子的藥可不便宜。”
徐家因為徐夫子的緣故在榴山村也算得上是殷實人家,隻是如今看徐夫子的樣子恐怕要休養很長一段時間,孟夫人基本上在家是不做活的,徐文載又要去縣裡的官學念書,又是一筆大開銷。
徐南歌從口袋裡摸出幾貫銅錢:“我記得你說過,有些病症一旦拖沓了,本來沒什麼事的就會變成大病。我爹的病不能拖,這些你先拿去幫我爹抓點藥回來。”
陳湘行在心裡默默算了一下藥錢,手裡這幾串沉甸甸的銅錢肯定是不夠的。
如今這個世道,藥錢貴得驚人。
徐南歌也不是不通庶務的人,見狀立馬站起身先安慰孟夫人和徐文載扶着徐夫子先回屋,随後關起大門隔絕掉外面吵吵嚷嚷的聲音,拉着陳湘行的手就往自己閨房走去。
她的屋子裡沒什麼特别名貴的器具,但市集上那些色彩鮮豔的小玩意不在少數,乍一眼看上去顯然一副花團錦簇的模樣,比起陳湘行那個雪洞一樣的屋子要漂亮得多。
陳湘行按照剛剛摸出來的脈象先開了點溫和的藥方擱在她房間的桌案上,随後張口道:“南歌,你如今身上能拿出來多少錢?我到時候去回春堂問問我師傅,看他能不能給你便宜些?”
“我可不想欠你這個人情,這些給你夠不夠?”
徐南歌幹脆利落地拆開自己的枕套,露出裡面的好幾碇銀子,取出來放到陳湘行手掌中央。
“不是!你哪來這麼多錢?!”陳湘行驚呆了,脫口而出便是,“就算你日夜不合眼地做繡活,賣也賣不了這麼多吧!”
“哎呀,你管那麼多幹嘛!”徐南歌頗為心虛地看了一眼屋子外面,連忙比出一個讓陳湘行壓低聲音的動作鬼鬼祟祟道,“這可是我嫁妝本……”
“不對不對,你以前從來沒有提起過這筆錢。”陳湘行連連搖頭,把銀子放回她手中後闆起臉,“我倆認識這麼多年我還不清楚你嗎?你哪來什麼嫁妝本?還不老實交代,哪裡來的錢?”
陳湘行狐疑地看着徐南歌,她們這麼多年的交情,自然知道她不可能去幹什麼作奸犯科的壞事,但突然見到這樣一筆銀錢,還是讓她忍不住有些猶豫。
“啧……”徐南歌揉了一把臉,半晌沒吭聲。
二人本來正僵持着,房門“砰”得一聲被推開。
徐文載氣喘籲籲地站在門口,臉色煞白:“姐!那筆錢是娘留給你用來打點來選人入宮的内監的!不能花!”
“大不了我不去念書了!”
崇德八年的時候聖上年滿十八,原本宮中就預備着要給他選秀大婚了,結果年中的時候張太後因病去世,隻能拖着守孝。
本朝早就有天子守孝二十七天以代三年的俗例,隻是當時恰逢民間多地起迕逆案,風言風語下言官請旨讓聖上以身作則,聖上隻好紮紮實實替張太後守了三年孝。
沒成婚則不可親政,如今聖上都二十二歲了,朝中事務大多還是樂成侯在處理。
直到今年,金陵那邊才傳來聖上要選秀的旨意。
本朝宮妃大多出身民間,像徐南歌這樣生得貌美,父親還有舉人名頭的女孩,很容易就被内監選上。
隻是徐家夫婦心疼女兒,再加上徐南歌這樣的性格也不适合入宮,所以這些銀子是孟夫人他們這麼多年攢下來的全部家私,留給女兒打點免去選入宮這一遭的。
“你瘋了!家裡辛辛苦苦供你念書這麼多年,你現在說不念就不念?”徐南歌戳着弟弟的額頭氣得鼻子都歪了,“選秀入宮有什麼不好?若是你姐以後真當上了嫔妃,到時候咱們全家都能過上好日子!哪裡還會像現在這樣,老是被别人欺負?”
徐文載大喊:“爹娘早就幫你看好了夫婿,還是爹的學生呢!你先前不是說他性格溫和同你比較相處的來嗎?況且他家裡又沒有父母雙親,過去就是當家主母,也不怕他欺負你!何必要去蹚宮裡那趟渾水?”
“那是你們覺得!”
徐南歌哼了一聲:“戲文裡的美人多配枭雄,你姐我生得這麼好,就這麼嫁給匹夫草草一生我才不樂意呢!”
“湘姐姐!你看她今日說的都些什麼話?!”
徐文載簡直抓狂:“你快和她好好說說!我是說不過她了!”
“我去回春堂先抓藥!”
說罷他抓起剛剛陳湘行寫好的藥方就跑了出去,似乎不想再聽徐南歌接下去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