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身影在赤紅的火舌中越走越遠,記憶中的他不斷地拍打着被熊熊烈火裹挾的屋門,卻再也沒看到那一抹青色的倩影。
你為什麼不早點來!
你為什麼不救她!
男人的手臂如鐵鑄般将他禁锢,任他踢打撕扯也不松動半分,能看見的隻有一片廢墟中餘火在噼啪作響,風在焦土中低泣、嗚咽……
薛珩的眼角沁出了一滴淚。
“薛珩!薛珩!”
有人在用力地拍打他的臉。
碧色的身影在他面前晃蕩,暈暈乎乎中他竟又落下淚來,恍惚間他伸手去抓那柳枝般的綠,呢喃了一句:“娘……”
一股焦糊味瞬間湧上喉頭,薛珩猛地彎下腰嘔出了一大口血。
他睜開眼,看見的是少女挂着擔憂神色的臉。
“你聽見什麼了嗎?”
少年面無表情。
陳湘行莫名道:“聽見什麼?”
“沒事。”他垂下眼眸。
“你小子可真是福大命大,今日要不是我師傅在這兒,這群人劍口上抹的毒估計日積月累能要了你的小命!”陳湘行端來藥湯放到他面前,“現在好啦,雖然說師傅他現下能解毒的藥方還缺了幾味,但這藥湯能緩解你身體裡的毒性,延緩發作,等到時候你回了金陵,憑你的本事找到剩下的藥材也不是什麼難事。”
她笑眯眯道:“不過這幾日你還真隻能安心養傷了,不要亂跑,更不要用内力。”
薛珩下意識地去摸自己的傷口,卻發現身上的衣袍全都被換了一遍。
“你身上原來那件貴的要死的衣服上全是血,怎麼洗都洗不幹淨,算是廢了。”
陳湘行看他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麼,蒼白的臉上浮起一層薄紅,原本想逗逗他,但想到眼前人還是個病人,最後還是大發慈悲地放過了他:“放心好了,你身上的衣服都是我師傅幫忙換的,我可對你沒興趣。”
薛珩嗤笑了一下撇過頭,四周明顯是磚蓋的瓦房,透過竹窗還能看見遠處在雨中昏黃的義莊。
他正望着雨簾出神,耳邊突然傳來少女似溪水般清靈的聲音:“薛珩,他們為什麼要追殺你啊?”
喲,膽子倒是變大了,現在都敢直呼他的名字了。
薛珩歪靠在安置他的床榻上,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道:“義莊的火是怎麼撲滅的?”
“你不能先回答我的問題麼?剛剛在裡面的時候可是我豁出性命回去救你的,不然啊!我看你小命早不保了!”
陳湘行恨不得戳上他的額頭讓他用腦子好好想想,但想到他的身份還是悻悻放下了自己的手。
薛珩慢吞吞地坐起身:“還記得我和你說來東平縣的第二件事麼?”
陳湘行點點頭:“你說是為了查明白十五年前悼獻太子謀反案的真相。”
這個她還記得。
“這個世上總歸有些人覺得自己過往犯下的罪行會随着人的消亡而歸如塵土,最後再無人發覺。”薛珩難得沒了笑容,“若是他發現有人意欲将一件塵封已久的往事重新翻出來,甚至想要揭穿他的罪行,自然會想方設法殺人滅口。”
慘白的電光乍然間劈開天幕,泥地中騰起腥濕的霧氣,暴雨傾瀉而下,噼啪作響地打落在這世間,幾乎都要射穿在風中飄搖的紙幡。
屋外突然傳來了孩童的哭聲,讓陳湘行把壓在喉嚨裡的疑惑又收了回去。
她原本是想問問薛珩,他要查的真相裡面,包不包括她外祖羅慎和一家被抄家滅族的慘案。
隻是陳湘行又想了想,在沒有徹底弄清楚這位錦衣衛指揮使是個什麼樣的人前,還是不要輕易把自己的底牌透露出來給别人比較好,因此她隻是安靜地坐在原地,不發一問。
“你現在呆着着這間屋子的主人是義莊守屍人住的,剛剛火勢大起來的時候也是他提了好幾桶水過來撲滅的。”陳湘行又把話題轉了回去,“還真是多虧了他在,要不然的話,周大人的屍體估計就得遭殃了。”
薛珩盯着她看了半晌,懶懶地往後一靠:“看來咱們也算是福大命大。”
“隻是這世上竟有這麼巧的事情,咱們剛從刺客手底下逃出來,就恰好撞上你師傅三更半夜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又恰好能緩解我身上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