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龍将她們放下,蜷身匍匐在側,聽見冷山月這話,龍頭點了點。
“你的傷……”花不殺看着那龍因快速喘息而忽放忽收的腹部,再看它雙眼,眸色淡了許多,隐隐透出無力感,顯然方才火球造成的傷勢比眼睛看到的要重得多。
那龍輕咳兩聲,搖頭道:“無妨。”
花不殺和冷山月互看一眼,沉默了一會兒。
冰龍道:“你們不是要我的血麼?”
“是……不過你現在這樣……”冷山月視線停留在它嘴角殘留的血迹上,有些慚愧不敢看它的眼睛。
“你們要我的血做什麼?”
“救一個人,他中毒快要死了,隻有你的血才能救他。我們也是一時無措,才決定偷血的,對不起,害你受傷了。”
冷山月在它身前蹲下,掌心輕輕撫過龍鱗,在它身上安撫着,又輕又柔,像撫摸初生的嬰兒般溫柔。
“對不起,很疼吧?”冷山月手上的力道越放越輕,生怕稍稍用力就會弄疼了它。
“無礙,我的修為還不至于一個火球就将我擊垮了。你說的那人所中何毒?據我所知,這天下可沒有什麼毒藥是需要用龍血解的。”
“是烈焰蛛毒。”
冷山月說完就見那龍皺了皺眉,冰龍道:“烈焰蛛?可是刀劈不斷、浴火重生的紅色蜘蛛?可煉制烈焰蛛的方法早在數千年前便失傳了,怎麼會?”
花不殺道:“這烈焰蛛想必出自鬼君之手,許是用了什麼秘術複原了煉制方法。這次他手下的白面鬼放出烈焰蛛,屠了月霓城,接下來恐怕就要有大動作了。”
“鬼君沉寂多年,終于還是要反了!”
那龍歎了口氣,張開大口,一道冰棱從它口中飄出,在它眼前化作冰刃。那龍擡起前掌,冰棱便移動至它腳掌的位置,輕輕劃過皮肉,幾滴鮮血從傷口處飄了出來,在空中團成一顆血珠。
“拿去吧,救人要緊。”
冷山月接過血珠,感激道:“多謝,欠你的人情日後必還。”
那龍微微點頭,眼眸顔色卻越來越虛淡了。它的身軀微微隆起,快速收縮着,最後蜷曲起來,團成一團。它的龍爪緊抓着地面,一陣抽搐,好像劇痛難忍。
突然它大口一張,一口鮮血噴了出去,身體沒了支撐,一下子側翻倒在地上。鮮血在它身下蔓延開來,它也隻是微微喘氣,顧不上其他了。
“你怎麼了?你剛剛不是說沒事的嗎?你……你别吓我們啊!”冷山月忙去搖晃它的龍頭,可是它好像全身乏力,眼珠的轉動都吃力了。
“大人,你快看看它,它這是怎麼了?”
花不殺目光掃過它的軀體,卻發現方才火球重擊之處周圍淤青一片,龍鱗被火焰燒毀一塊,鮮血淋漓,甚至開始潰爛了。
怎麼會?方才明明隻是有些泛紅而已,難道……是那火球撞擊之後,一部分力量暫留體内,這股餘勢趁它體虛又發作了?
花不殺将靈力引至掌心,對着龍頭将靈力發出,淡淡紫光将那龍身包裹起來。靈力在它身體各處流竄,總算将傷口蔓延的趨勢扼住。
前方天際上一片虛白晃動,花不殺擡頭,看見天邊一片銀白閃來,原是數百士兵,手執尖戟快速朝她們飛來。
“山月,你快走,這裡交給我,我好歹是個巡按,他們不會直接殺了我。你放心走,等冰龍醒來,我自然可以脫罪。”
“可是……大人……”
“廢什麼話,你不想救他了嗎?你快走,他還在等着你。”
冷山月看着花不殺愣了愣神,汗漬将她額頭浸染,月光下,她也顯得清瘦。
“大人保重,我會回來的!”
“快走!”
冷山月忍着淚别過臉去,好不容易狠下心飛上雲端。
……
冷山月推開殿門,卻沒再聽見鐵鍊撞擊的聲音和那人的吼叫,隻看見地上一片血紅腳印。
冷山月心中一沉,頓時各種不好的念頭都湧了上來。她循着腳印,一步一步走進那座主殿。
空氣裡還是那股血腥味,隻是更焦灼了些,有些沖鼻。屋裡有些昏暗,月光透過窗子照射進來,紗幔被風吹得飄起,稍顯蕭條。
冷山月環視一圈,目光落在石柱上的時候頓了頓,鎖鍊已被掙斷,石柱上的血印還很清晰地印在那裡,尚未幹透,但是那人卻不見了蹤影。
“姐……姐姐……”
青黎微弱的聲音從石柱後頭傳來,他背靠着石柱,從後面探出半個腦袋。
少年滿頭是血,頭發被血液粘稠地糊在一起。他一手撐着地,一手捂着腹部,臉上是痛苦的表情。他面色蒼白,渾身冷顫。
“小東西,你怎麼了?你……你……怎麼會……”
冷山月傻在那裡,語無倫次,她沖到少年身前蹲下,将他扶了起來。
手上沾染濕熱的液體,從她指縫裡滑落下去。冷山月看着他手捂着的地方,才發現那處傷口又裂開了,在它周圍添了幾道抓痕,衣裳幾乎被撕成碎塊。
青黎半靠在石柱上,額頭幾乎爛成碎肉,鮮血從他眼睛邊上滑下,數道紅線觸目驚心。在他頭頂上方,是數個高低不一、大小不一的圓形血印,對上額頭,才發現他的傷竟是撞擊石柱撞下的。
“姐姐……大……大人……”
“藥我帶回來了,你放心,他有救了。他人呢,他去哪兒了?這裡發生什麼了,你怎麼會傷成這樣了?”
冷山月擦去他臉上的血痕,鮮紅的顔色像針一樣紮着她的雙眼,她越擦越心疼。
“你疼不疼啊?對不起,我來晚了。”
青黎忍着眼淚,“姐姐……不怪你……”
冷山月握着他的手,“你别動了,我為你療傷吧。”
少年卻抽回手,慢慢搖動腦袋,“姐姐,不用了……大人……還需要你救呢……”
青黎眼神堅定,冷山月終于還是将手收了回去,她問道:“山飛夜呢?他自己掙脫鎖鍊的麼?他去哪兒了?”
“禁身咒的時限到了,大人就掙脫了鎖鍊,他……下山了……應該在離這最近的城中……”
“好,我們一起去找他。”冷山月慢慢背起少年,飛出大殿。
……
月光照着屋檐的輪廓,被切割成有棱角的碎塊。檐下黑暗的空間裡,一個深色影子貼着牆面緩緩移動。
“去他的……一口下肚,哪還管什麼情情愛愛!”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稍待片刻,才看見一個男子手持酒壺搖搖晃晃走了過來。
“您慢着點,小心腳下。”
另一人跟在他身側,随着他跌跌撞撞的步子,圍在身邊攙着他手臂。
“小心個屁,老爺我福大命大,不就喝了幾口酒嗎,還能叫人給絆了?”
“是是是,您吉人自有天相,可命貴着呢。”
“哈哈哈哈……”
那人一陣大笑,轉了個身走進了小巷裡。漆黑的小巷僅靠月光照射,隐隐顯出石闆路來。
那人一進檐下,動作幅度越發大膽起來,半丈來寬的小路,叫他走出大道的氣勢。
卻突然見他身形一頓,身後那人緊跟着撞了上來。
“怎麼了老爺?”
“噓,有東西!”
那老爺身子僵住了一秒,而後低頭在地上來回巡視,好像在找着什麼,卻突然又聽他尖叫一聲,身子頓時跳了起來。
“血!血!死人啦!有血!”那老爺接連後退,撞在了侍從懷裡。
“老爺别慌,待我看看去。”
侍從上前查看,見地面上積着一攤液體,倒映出他的身形。他蹲下身子在他看過的地方嗅了一遍,确實是血液的腥臭味道。
“真的是血!老爺快走,殺人了,快走!”
兩人頓時都如喪家之犬,跑起路來跌跌撞撞。不時回頭看看身後,雖沒看見什麼東西,卻仍吓得急沖出去。
眼看要穿出黑暗,那老爺卻不知在哪磕了一下,絆倒在地,身子圓滾滾翻了出去。
等他再站起身,回頭去看時,一雙眼睛已飄到他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