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揉了揉酸疼的後頸,耳邊除了急切的敲門聲,仿佛還能聽見一個女子的低吟。
她無意識地念了出來:“胭脂濃,紫菀香……”
“蘇師妹!”
像是聽到了她的喃喃自語,得知她已經醒來,門外的人再沒了耐心,開口道:“昨晚出事了,你趕緊收拾好了下來!”
這一聲将蘇挽月的神智拉了回來,她忙應道:“好,好,等我片刻。”
等她收拾妥帖出來的時候,就見到沈毓冷着一張臉站在門口,旁邊的柳星憐抱劍而立,那身影掩在
清冷的晨光中,莫名帶上了一點疏離感,就像即将融化的一捧冰雪,透着抹剔透的寒意。
她擡頭對兩人道:“不是說出事了?”
說到這個,沈毓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宛如罩了一層寒霜,仿佛靠近點都會被凍住。畢竟說好了要警醒,結果一覺睡到大天光。這對沈毓來說,可謂十分丢臉了。
他淡淡道:“走吧,去看看。”
昨夜的磅礴大雨掩蓋了一切,屍首被發現的時候,身上的血幾乎都要被雨沖刷幹淨,他的臉色泛着青白,口中破了一個大大的洞,裡面本應該有的心髒不見了蹤影。
鎮上的裡正帶着幾個人将屍首擡了義莊,蘇挽月幾人到的時候,裡面已經圍了不少人。
這回受害的依然是個男子,年方十九,已然婚配,有妻無子,家中還有一對年邁的父母。他是老來子,父母一向疼愛得緊,這會見到自己的兒子被人挖了心肝,屍首硬邦邦地停在鎮上的義莊裡,一個受不住就暈了過去。
裡正見此歎了口氣,讓人扶住兩位老人到一旁歇息。
倒是這男子的妻子看起來瘦瘦弱弱,卻頗為堅強,即使看到自己的丈夫死得這般慘烈,也隻是白着一張小臉,用帕子擦了淚,強撐着回答裡正的問話。
這次來辦事的隻有三個人,紫菀鎮上出人命已經是常事,尤其是被挖心而死的,百姓都默認是妖物所為,裡正即便心有不忍,也愛莫能助。大多數時候都是走走過場,畢竟要是一般的人命官司也就罷了,那可是妖物,又豈是凡人可降服的?
因此,他也隻打算随口問幾句,便讓受害人家眷将屍首帶回去,入土為安。
“這位小娘子,你先别哭了,說說這是怎麼回事?你家相公為何會大半夜的出門?”
這男子死在昨天夜裡,伴着雨聲、雷聲,他的慘叫沒有任何人聽見,或許有人聽到了,卻根本不敢出門看上一眼。
畢竟紫菀鎮上發生的事實在令人毛骨悚然,白日還好,一到夜裡,百姓們都是大門緊閉,絕不可能随意外出。
所以這男子為何會明知危險,還一個人跑出來呢?
那婦人哭哭啼啼地道:“這事都怪我,怪我!我昨日夜裡不知怎的突感頭昏,早早便上床歇息,睡到半夜卻高熱不退,病得下不來床。相公急了,為了替我找大夫,這才出門的。我勸過他的,可他說,他說不打緊,找到大夫就回來。他一直是個固執的人,從不肯聽我的話。我等了許久,等到雨都停了,他都沒回來。誰知道早上起來,就聽到有人說,說他已經……”說到這裡,婦人再也說不下去,捂着臉哭了起來。
裡正聽了,有些唏噓,“這……這可真是……”
他歎了口氣,剩下的話沒有說出口。
蘇挽月卻知道他想說什麼,這大半夜的,又下着那樣大的雨,再加之還有妖物神出鬼沒。一般的大夫都不會在夜裡出門為病人診治,這男子即使找到大夫也無濟于事。
然而真相當真如婦人所說嗎?細細想來,她的這番說辭可謂錯漏百出,當即有人表示了懷疑,那人問道:“小娘子,你說你昨夜病重,已然到了下不來床的地步。可我看你如今,分明好得很嘛。”
這話一出,衆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婦人身上,隻見她一張臉雖生得不算美豔,卻透露出幾分溫婉。由于才剛剛哭過,鼻尖和眼眶都微微發紅,怎麼看也不像重病在身的人。
那婦人見衆人都這樣看她,忙擺了擺手,慌慌張張地道:“是真的!我也不知為何,昨夜分明病得那樣重,我都要以為自己活不了了,今早醒來卻一身輕松。我……我真的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衆人的眼神還是帶着懷疑,目光如刀一般上上下下打量着婦人,将她看得低下了頭。
一人小聲嘀咕道:“哪有人夜裡病重,白日就立馬生龍活虎了?要麼就是這小娘子在說謊,要麼,她就是裝病,存心要害自己的相公!”
另一人接口:“是啊,是啊。當我們都是傻子不成,真是最毒婦人心啊!”
他們說話的聲音雖然不大,但義莊裡本就分外安靜,有一點聲音都很明顯。那婦人又受人懷疑,正是敏感之際。自然将他們的話一字不落聽入了耳中。
她吓得臉都白了,祈求地看着衆人,道:“我說的都是真的!你們信我!我……我怎麼會害自己的相公?求你們相信我!”
她目光急切地落在衆人臉上,幾乎是卑微地希望着有人能相信她,回應她。但被她看到的人卻紛紛避開了,就連裡正也轉過了頭,不再搭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