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此,前方三人都回過頭來看着她,目光中帶着顯而易見的疑惑。
沈毓道:“蘇師妹,你怎麼不走?”
蘇挽月抿了抿唇,道:“毓師兄,我就不去了。”
柳星憐道:“為何不去?”
蘇挽月直視他的眼睛,眸中帶着一抹暗色,她捏緊了纏在手上的千绫,緩緩道:“因為……”
話音未落,已是率先出手,紅線快如閃電,朝着離她最近的柳星憐襲去。
柳星憐慌忙躲閃,道:“你做什麼?你瘋了?”
蘇挽月召了千绫,直接又是一擊,口中道:“别裝了,茯師兄失蹤了這麼久,憑着毓師兄和徐師姐的性子,必會先想法子找到他,怎麼會有心思歇腳?”
此話一出,三人的眼神陡然變了,他們不約而同地停下了動作,臉上帶着如出一轍的詭異微笑,同時朝蘇挽月襲了過來。
蘇挽月咬了咬牙,渾身靈力傾瀉而出,紅色的千绫在她手中靈活極了,如利刃一般破開絲絲雨霧,擊在了三人身上。
不知過了多久,最後一個人在千绫的攻擊下化為了一陣灰煙。蘇挽月呼出一口濁氣,這才能稍微喘息片刻,她花了些時間平複因剛才的打鬥變得無比劇烈的心跳。這才一步步往回走。
誰料走着走着,眼前的場景卻越來越奇怪。滿地的紫菀花不見了,像是要将人溺斃的花香也沒了,就連漫天的雨幕也漸漸停了下來。
她的眼裡出現了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洞府,說是熟悉,是因為她之前來過,而要說陌生,則是因為這個地方根本就不該出現在這裡才對啊。
因為她如今所在之地,正是雲來城下翅金蝶的妖巢,那個無數次将她拖入深淵的噩夢之地。
小妖們聚在一起,時而歡呼,時而咒罵,時而起哄。
目光卻都死死落在台前那兩道正在打鬥的人影上。
“啊,又是這柳奴赢了,真沒意思,什麼時候他才能輸一場。”一個牛角小妖撇着嘴說道。
“哎,你傻呀!他輸一場就沒命了。”另一個狐耳妖咧開紅豔豔的嘴,毫不猶豫地嘲笑。
“死就死呗,這種怪物,本來就不該活着,天下之大,哪裡能容他?”牛角妖道。
“就算他想死,大人也不會同意的。再說了,就他那個變态的恢複能力,再重的傷,隻要還有一口氣,不出三天就會好,真是殺都殺不死。要不然你去擂台上叫叫陣,直接把他宰了?”狐耳妖回道。
“那還是算了,我可不是他那樣的賤命,哈哈哈哈。”
兩個小妖交談之際,台上已經分出了勝負,拿着紅劍的俊秀少年默默站立,熟練地将地上那具早已沒了氣息的屍首剖心剔骨,又将血淋淋的心髒丢到了台下。
蘇挽月試探着走了幾步,發現這裡的人好像都看不見自己。她這才大膽起來,跟在少年的身後,随着他離開的方向而去。
柳星憐拎着紅閻回到囚籠,劍身上蜿蜒的血滴滴答答流了一地,他卻毫不在意,隻扯了一塊衣角,細細擦拭起自己的劍,神情格外溫柔。
對于他而言,這劍不止是他的武器,更是他的夥伴,他的親人。
正擦得認真,陡然有人丢了一個饅頭進來。
“呐,吃吧,賞你的。”有人調笑道。
雪白的饅頭在地上滾了一圈,已經變得黑乎乎的,看得人完全提不起食欲。
柳星憐卻連眉頭也沒皺一下,他面色平靜地将饅頭撿起來,拍也不拍,就這麼喂進了嘴裡。
“哈哈哈,果真是畜生。”丢饅頭的小妖像是看到了什麼趣事,哈哈大笑起來。
柳星憐耳朵動了動,卻像沒有聽到,抱着劍縮在角落默默地啃饅頭。
“喂,别吃了。”蘇挽月忍不住湊上前,在他耳邊道:“不要吃這個了,這個根本不是人吃的東西。”
柳星憐卻一點反應也沒有,兩三下啃完饅頭,就閑閑地躺在了地上。
蘇挽月有些挫敗,她垂着眸,随意瞟了一眼,忽然看見柳星憐握着紅閻的手上有鮮紅的東西流了下來,一開始隻有一點,後來卻越流越多,将他身上的白衣都染成了血紅色。
蘇挽月有些着急地去碰柳星憐的手,想幫他止血,卻撲了個空,她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碰不到他。
“柳星憐,你流了好多血,快止止血啊,怎麼沒人來幫你止血?你不會死掉吧?”蘇挽月臉上帶着擔憂,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一個人能流這麼多血,頓時急得團團轉,甚至沖出去對着門口的小妖大喊了兩句:“來個人幫他包紮一下啊!你們這些混蛋!”
然而沒有一個人搭理她,他們都看不見她,無論她說什麼做什麼都是徒勞。
良久,蘇挽月喊累了,隻好埋着頭又回到柳星憐的身邊,瘦弱的少年抱着劍,痛得一直緊鎖着眉頭,他身上的傷好像很嚴重,看得人心底發寒,但蘇挽月卻一點辦法也沒有,隻能一直守在他身邊。
第一天,蘇挽月見他一動不動,以為他快要死了,但是他沒有。
第二天,他發起了高熱,臉色白得像是要立刻厥過去,蘇挽月以為他挺不過來了,但是他仍然有一口氣。
第三天,蘇挽月竟然見到他神奇般地好了起來,血早已經止住了,身上的傷口也在愈合。
柳星憐低咳了一聲坐起來,連續三天水米未進,還流了一地的血,但他除了臉色蒼白一點,好像并沒有其他的不适。
守門的小妖露出一副見了鬼的神情,趕緊離他遠遠的,像是在躲什麼瘟神一般。唯有蘇挽月眼底迸發出了驚人的喜色,她撲過去,在他身前蹲下,緊鎖的眉頭輕輕松開了。
“真好,你沒死。”她笑着,但眼眸卻有些濕潤,和他商量道,“以後不要讓自己再受這麼重的傷了好不好?就算不會死,可是……可是你會痛啊。”
柳星憐沒有回答,蘇挽月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說道:“你别聽他們的,沒有人生來是草芥,你要好好活下來,将來有機會出去,見到外面的天空,就再也不用過這樣的日子了。”
不知為何,蘇挽月清楚地知道這裡是幻境,眼前發生的一切都是假的,卻沒有辦法真的不在意。她很在意,也很難過。
因為這些事情,雖不是發生在當下,但可能切切實實地發生在過去,柳星憐漫長的前十七年,每日都掙紮在這樣暗無天日的巢穴中。想到這裡,她低垂了眸,臉上流露出一絲難過之色。卻沒看到,原本縮在角落的少年,似乎是不經意地對着她的方向微微擡了一下眸。
隻過了兩個時辰,蘇挽月就知道自己錯了,因為他又要上擂台了。
不停地受傷,再愈合,再受傷,這就是這位少年的日常。偶爾有小妖閑着沒事,也會來欺負一下他,他像是已經習以為常,一點反應都沒有。
直到這一天,守門的小妖跑過來,跟他說大人來看他了。
蘇挽月看見柳星憐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眸倏地一下亮了,就像有星辰落入他的眼底,讓他整個人都散發出了别樣的光彩,顯得耀眼極了。
他難得有心情收拾自己,将染血的衣服換了,還主動張口向小妖要了水,将臉上的血污一塊塊擦掉,露出了本來的面貌。他本就生得好看,這下看起來更是劍眉星目,俊秀無比,就連眼下的那顆紅痣也越發奪目。
蘇挽月看着他的動作,心中卻是一酸。隻因她知道,那個所謂的大人,他所期待的父親,根本就不是一個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