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何正皺眉:?
“我想讓你看看這是不是紅獸血。”路名側過身,指着前面的路,說:“那邊,這東西更多。”
宋何正歎口氣,“血已經幹了,八成是你撿的那些屍體的。血迹、屍體,這些東西在泰林很常見。大進化後,地勢變化,生物進化,有不少隊伍嘗試探索這裡,不過大多數都杳無音訊。”所以,在這片林子裡,真正的紅獸屍體才是稀罕物。
他把剩下一句藏在心裡,擡手一彈,将血線掐斷,示意路名繼續向前。
路名手腕一轉,換個方向繼續卷血線。和前面那些雜亂的血線不同,這一帶灌木叢裡隻有這一根顯眼的血線。她很好奇這條血線的去向或來處。
宋何正本就急着趕路,前面那個帶路的臨時工卻毫無自覺,竟然邊走邊把血線纏在手裡玩。
不愧是靠肌肉和膽子吃飯的人,對這裡沒有半點兒敬畏心。
宋何正一拐一拐加速向前,每次想趕上去訓斥這家夥一頓,好讓撒開血線,她對腳下的路上上心,偏偏這家夥跟後腦勺長眼睛似的,每次兩人距離拉近到半米之内,這家夥就猛地竄出去,似乎找到新的樂趣,腳步輕快地跑了。宋何正跟在後面,充滿怨念地敲木棍,“咚”“咚”“咚”……
好不容易趕上來,他累得要死,喘口氣,有點高興,醞釀已久的稿子脫口而出:“你怎麼。”
“你看。”
路名不僅打斷他的話,還一把揪住他打上來的棍子,方向一轉,撥開及膝的灌木叢,指向睡在裡面的人,“這些血線是他的。”
這一路,血線斷斷續續,路名每收集一截就卷一個小包,如今手裡已有四個血包,有點粘手。
血線輕輕貼在葉莖上,細弱的線繃緊,連接地上斷絕生機的人的肚子。這個人的肚子被生生剖開,邊緣還有碎肉和不成形的肉層。他很瘦,沒什麼脂肪,皮肉也薄薄的一層挂在身上。肚子裡幹幹淨淨,内髒一個不剩。
“不是紅顔猴幹的。”宋何正臉色隐隐發青,語氣很堅定,“我解剖過你帶回來的那幾隻病變動物的腹部,收集胃部的酶,剖開腸道,并沒有發現消化碎肉的痕迹。”
這不是他第一次出來找材料,也不是他第一次直面人類的死亡,和老師出來過許多次,他們一行人都沒有找到意料之外的、比計劃的更好的材料,偏偏這一次,他找到了。他不再需要按照原定計劃做那些折磨人的實驗。
他突然發現,自己有點不敢直視這具屍體。
“你做什麼?”
路名一腳跨進灌木叢,撥開礙事的灌木,一腳一個,将它們統統踩倒。她踩在植物的莖幹上,免得一腳陷進落葉堆裡。
“收屍。”
灌木叢中有一股腐爛的味道,路名聞着并不舒服,隐隐有點頭暈,但這并不妨礙她的手速。她快速在死者身邊刨開一個洞,将人推進去,然後從附近薅來最上層的落葉,蓋住死者的身體。做完這些,她跨出去,拍拍身上的土屑和殘葉。
“泰林裡有有食腐動物,這種僞裝騙不了它們。”宋何正目視前方,好心提醒。
“不用躲,生于天地,死後回歸自然,也是一種體面的死法。我隻是不想看他曝屍荒野。你剛才也說了,這裡死過不少人,不見光,說不定能和地下的人重聚。”路名兩手空空,有點不習慣,她揪下路邊的葉子卷在手裡,卷吧卷吧,再展開,再卷吧卷吧,繼續展開……
宋何正跟在後面,餘光瞄到那片葉子,搞不懂這又是什麼新的愛好。這個臨時工,奇奇怪怪的。
“沒想到,你還有信仰。”他有些詫異。
神啊,鬼啊,來世,轉生之類的,大多源自口口相傳的神話。大進化後,人類文明幾度斷層,這些東西漸漸失去說服力,少數頑固分子會繼續宣揚,以此為精神支柱,掙紮着活下去。
臨時工算是見習獵人的弱化版,這些都是頭别在褲腰帶上、刀口舔血的人,誰都不信,隻信自己,有的甚至會信自己到封神的地步。
算一算,見習獵人普遍不到二十歲,哪怕少數人有異能加持,大多數人在這個年紀能訓練有素,組隊和紅獸一較高下,甚至占上風,足以見得這十多年付出多少努力。但凡他們多一點外來的信仰或猶豫,和機遇失之交臂,都會被獵人學校的考核刷下去。
宋何正心裡湧起一股熱流,排除出任務,平時他們這些預備研究員還是很敬重見習獵人的,各有各的苦法。
“沒有啊。”路名随口回他。
她讀書、工作的時候,師兄們經常打趣她,說她心中沒有敬畏,沒有秩序,赤條條一片,不知道怎麼就混進道觀,稀裡糊塗成了他們的師弟。
宋何正一顆感動的心如鲠在喉,不知道說什麼好。
“我感覺,我們可能遇到麻煩了。”路名抽出長匕首,一隻手攔住後面拄拐走路的大金主。
宋何正腳步一拐,換個方向往前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