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許蕪言便悄聲來到廂房,給許樂熬了一碗又稠又香的白米野菜粥。
許樂比她小十三歲,今年剛滿四歲,家裡日子雖然貧苦些,但許蕪言打心眼兒裡疼他。
一想起今天要把他送去姨娘家呆上幾天,她心裡有些兒不舍,她抹了一把眼角的淚,又轉身給母親熬藥的鍋加些柴火。
許樂好久沒嘗過肉的滋味了,一大碗粥很快就喝完了,他還把碗裡的湯渣兒都仔仔細細舔個幹淨。
許樂喝完粥,許母把他送到村口,讓村裡運糧的大爺用騾子車順路把他捎去姨娘家。
一家人吃完早飯,許蕪言和陸庭墨商量起來。
“我們村子一共一百多戶人家,村子裡劉家姑娘她媽我叫劉嬸,她是村裡的事事通。坊間瑣事過耳不忘,街頭巷尾李家狗産崽兒,王家瓜被偷,不出半日便在她舌上滾過五六遭。我患肺痨的事兒,得想法子讓她知道。”許蕪言說出自己的想法。
“伯父常年混迹于賭場,小酒館和戲樓,這些地方魚龍混雜,也是傳播消息的絕佳場所。”陸庭墨補充道。
“咳!咳!”
“陸家公子,一看你就是讀書人,你盡量想得周全些,别露出馬腳兒,我家雖貧,但言兒是我的心頭肉,她現在性子烈得很,要是到了張家……”許母哽咽着,便要上前給陸庭墨作揖。
許蕪言看見母親為自己這般傷神,鼻子一酸,眸中眩露,心裡更是五味雜陳……
“伯母尊前,折煞小輩!禮法攸關,萬不敢受尊長之禮。但有所命,必定盡心竭力以效犬馬!”陸庭墨邊說邊上前扶起許母。
“今之世道,人性薄涼,俗尚功利,尤以男女之别為甚,然伯母獨秉至性,視子女如一,愛則均施,如此襟懷,古之賢媛!”陸庭墨不禁感歎道。
“母親雖然目不識丁,卻明事達理,持家待人,無不合宜。”許蕪言邊說邊輕柔地幫母親攏了攏耳邊的碎發。
許蕪言按照古書上的描寫,盡量把頭發散亂,用朱砂把顴骨塗紅,再用米粉塗抹嘴唇,本就梅影清瘦的她,更顯得病骨支離,形銷神黯。
許蕪言拾掇完自己,跑到水缸前的水面一照,竟把自己吓了一跳:“我好醜!”
“姐姐不醜,你怎樣都好看,你怎樣我都喜歡。”姐姐快躺到床上去,莫要亂動。”陸庭墨柔聲催促道。
許蕪言躺在床上想起古書中描寫肺痨的症狀:青絲散亂,顴染桃暈,唇失朱砂,咳聲撕心……
“咳——咳——”
許蕪言試着使勁咳嗽了兩聲。
“姐姐口幹,我倒茶給你。”陸庭墨邊說邊拎起手邊的茶壺。
“我在練習。”許蕪言溫聲解釋了句。
“許樂他娘,你家丫頭在家嗎?”
許母坐在院子裡摘野菜,聽到有人喊她,便擡起頭:“在家,你快随我進屋。”
“言兒,劉家嬸嬸來了。”許母邊往屋裡走,邊喊了一句。
屋内的許蕪言和陸庭墨,兩人目光一觸,如蜻蜓點水,又悠然錯開。
許蕪言躺在床上輕聲哼唧起來……
“咳!咳!咳!”
劉嬸未見其人,就聽見一連串兒咳嗽聲。
劉嬸進門時,眼風輕輕一帶,掠過堂前站立的陸庭墨,原是漫不經心的模樣,忽眼微滞,瞳仁裡亮起一點光……
劉嬸走近幾步一瞧,許蕪言躺在床上,喘息聲粗似裂帛,原本晶亮的眸子,此刻蒙上了層病霧,顴骨绯紅,青絲胡亂地散在杏色中衣上,竟比那殘陽還黯淡三分。
“吖!這大熱的天,咋還患病了?前幾天還和我家丫頭去集市賣果子嘞!”
劉嬸一臉驚訝地問。
“咳——”
“咳——”
“劉嬸嬸,找我有事?”許蕪言慢慢坐起,依靠在床邊。
“奧,昨天我和閨女去集市上賣果子,正巧碰見張大官人家的管家,管家讓我稍話,讓你這幾天給張府上送西瓜,桃子,蜜橘,各一百斤。”
“這些果子,你家不也賣嗎?,為和偏要我家的,不都一樣嗎?何必多此一舉?”許無言裝作毫不知情地問。
“管家說務必讓姑娘親自送去。”劉嬸用試探的眼光掃了一眼許母,随即又把目光轉到許蕪言臉上。
這是想讓我羊如虎口,自投羅網啊!我呸!美得你!仗着自己有點兒家業就欺男霸女。什麼玩意!許蕪言心裡暗罵道。
“劉嬸和張家有來往?聽您所言像是和張家的管家很熟?”
許蕪言裝作無精打采的樣子。緊接着又是一連串的揪心的咳。
“我家大兒在張家府上當夥計,幹了有些年了,緣此我和張家那管家混個臉熟。”
噢!原來如此!這一段劇情,她一點兒印象都沒有,估計當時定是瞌睡蟲上腦,給略過去了。
許蕪言,眸波一轉,計上心來……
“劉嬸嬸,我這兩天患病,可否勞煩您稍個話,等我兩日再送過去。”
“我從未去過張府,劉嬸嬸可否與我同去,您正好也探望一下大兒。”
“好!兩日後再來找你。我思子心切,原早晤面。”劉嬸一臉笑意地答。
“好,劉嬸嬸。勞煩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