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甯啞然。這番露骨之言同公然扒掉她衣服有何區别?
史曌聽完後斜眼偷笑,瞥見史穎的瞪視才斂容。
丫鬟們聞言神色大變,蹙眉望着趙如夢,眼神裡的譴責和鄙夷要溢出來了。本以為是個世外醫仙,沒想到如此粗鄙不知羞恥!
趙如夢見狀也是一愣,本想邀功讨點賞銀,結果弄巧成拙。
史穎責她:“西市混迹久了,和公主說話都口無遮攔,什麼陰陽調和,說出來不知羞恥,該打該打。”
趙如夢垂眸,不再言語。
慧兒臉都吓白了:“我家大夫不是那個意思……”她還想再解釋幾句,卻嘴笨說不出話。崇甯不是一般人物,萬一惹惱了說不定連小命都不保。
室内氣氛一滞。
須臾,趙如夢揪緊衣裙,鼓足勇氣道:“治病救人不分男女老少,這麼多年什麼皮肉沒見過,什麼羞于開口的雜症沒聽過。人體不過一具軀殼而已,世俗覺得羞恥,民女卻司空見慣。”
她不吐不快,心中做好被責罰的準備,說完就立原地等候發落。
崇甯莞爾:“趙大夫快人快語,說得有理有據,本宮佩服。”
沒想到世上還有這般不受世俗所困的鮮活女子,她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生氣呢。這點容人之量她還是有的。
另一邊,永陽正在訴苦:“這幾天被母親架住腿腳,悶死人了。”
史之堯揶揄:“聽說要娶妻了?恭喜恭喜。”
永陽如臨大敵:“她想我納側妃,一直逼我選看。”
史之堯:“是沒挑上還是挑花眼了?”
永陽:“有什麼可花眼的,一個個就知道福禮問安,郡王長郡王短的,除了女紅針織就是琴棋書畫,其他的一竅不通!看她們一眼就羞紅臉,扭捏着不好好說話,一個活人沒有,實在沒趣!”
史之堯笑出聲:“你怕是吃夠了甜的,想吃辣的了。”
永陽郡王望天感慨:“你說找個大大方方的姑娘怎麼就這麼難呢。”
史之堯過來人口吻:“無妻一身輕,何必給自己找事。”
本想讓他開導幾句,誰知竟說風涼話。永陽腿上挂着彩,不願意陪他耽擱,慢悠悠回了别院,結果碰見了崇甯。
“表哥?”她目光凝在他腳邊,“這是怎麼了?”
永陽摸摸她頭上珠翠,無奈地笑:“還不是你驸馬幹的。”
崇甯忙道:“驸馬一定是無心的。正好院裡有大夫,不知願不願為男子治傷。元元這就去請人。”
永陽聞言眉尾微微挑起,驚道:“女醫?”
趙如夢還沒坐穩當,又見崇甯折了回來,不由緊張,可聽對方說明來意後,趙如夢欣然接受問診。
她是有醫德之人,不會見死不救。何況王爺錢囊寬裕,沒準能撈不少銀子。
史穎吩咐:“請永陽郡王去暖閣。”
趙如夢提着醫箱垂眸進了暖閣,瞥見坐在床上的錦衣男子。他面如冠玉,一雙桃花眼辨不出悲喜。
既然是公主殿下的哥哥,想必和她一樣好說話。趙如夢安穩下來,行禮道:“見過郡王。”
永陽打量着眼前清麗女子,還未開口應話,卻見人已起身。
“得罪了。”她打開醫箱,掀起他的袍擺。
他已脫去裡褲,白皙小腿上有道血淋淋的刺傷。
趙如夢憑本事吃飯,隻當他是個普通病人,一心清理傷口,沒再理會其他。
上藥時她擡眸看他,仔細道:“有點痛,忍一下。”
藥粉滲入傷口隐隐作痛,永陽渾然不覺。她動作溫柔,纖指一下下觸碰着肌膚,癢癢的。他垂眸看着腿邊人,眼裡晦澀不明。
等趙如夢将包紮的白絹打好結,他才懊惱時間過得太快。
腿間綿柔動作一退,她已坐到桌前。
“容民女給郡王開方子。”趙如夢埋頭寫字,邊寫邊囑咐,“這幾日飲食清淡,不能吃辛辣發物,少喝酒飲冰,最好不要過度跑動。”
永陽望着她纖細的背影出神。
趙如夢麻利收拾好一切,安靜杵他旁邊,模樣乖巧。
永陽有些迷惑。
趙如夢垂眸小聲:“還沒結賬。”
永陽淡然道:“大夫年紀不大卻妙手回春,不知何處高就,想必夫君定是有福之人。”
趙如夢不明白他為何轉移話題,但她不喜被人打探私事,更不喜别人誤會自己,于是溫柔解釋:“我今年才十六,還沒成家,平時在西市的白杏醫館行醫問診。”
“原來如此……”永陽摸着下巴,露出微不可查的笑容,“本王誤會了,大夫莫怪罪。女子行醫并不常見,不知大夫姓甚名誰,可是岐黃世家?”
趙如夢幹巴巴道:“我姓趙,名如夢,父親是個從九品小官,祖上從無人行醫問診。”
她有點不耐煩,他到底給不給銀子。
“本王府中正缺府醫,不知大夫願不願意坐診。”永陽補充一句,“本王願出高價。”
趙如夢涉世不深但也不傻,王府怎麼可能找不到禦醫府醫。再說服侍皇室貴胄哪能不提心吊膽,稍有不測就是掉腦袋的事。哪有在西市為百姓行醫方便自在?
他說這話也不知安的什麼心!
趙如夢敷衍道:“不瞞您說,在下是白杏醫館的坐診大夫,也是醫館的東家,實在走不開。王爺以後若有需要,可以去西市尋我。民女定效犬馬之勞。”
說完,對方遲遲不言,趙如夢蜷起的掌心漸生細汗。
沉默片刻,永陽發出哂笑。
“無妨,退下吧。”
趙如夢沒走。她還沒要到銀子。
永陽知她所想,抱臂道:“本王沒帶夠診銀,改日親自送到西市白杏醫館。”
語氣頗有逐客之意。
趙如夢咬牙,她才不信這人鬼話呢。這就是想賴賬!
她冷道:“那就有勞王爺盡快送去。”
說罷提着醫箱往外走,心想再不給貴人看病了,事兒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