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眼神屏退下人,舒竊等人如釋重負,溜之大吉。
她灑去杯中涼水,又重新倒上溫茶:“夫君以為說這些能讓我回心轉意,還是說要以此要挾,為侯府交換條件?”
崇甯知曉史之堯所言為真,卻不明他話中之意。她打開天窗說亮話,這人反而沉默了。
崇甯恍然:“怪不得你這些天溫柔體貼,每日陪我恩恩愛愛。我還想你怎麼突然變了個人似的。原是在這兒等着我呀,真行,比我還會裝。”
“什麼做戲?!史之堯氣得聲音發顫,極力克制才沒咆哮出聲。
他隻想從她口中得個承諾,承諾以後不再行惡,踏踏實實同他過日子,并非真要逼她做事關阖府的利益交換。
她倒好,她偏喜歡往壞處想,以為他有什麼陰暗心思,對她不利!
如此以己度人,好像他威脅她似的!
簡直驢唇不對馬嘴!
崇甯蹙眉沉思,絲毫沒察覺史之堯眼中厲色。
不一會兒,她仰頭道:“皇兄向來疼愛我,又與先帝不睦,如今坐穩龍椅絕不會記挂他身後事。且你我夫妻一體,若東窗事發,我便拉整個侯府下水,你又待如何?”
“驸馬威脅不了我,還望自重。”
史之堯陰沉着臉,被她噎得一句話說不出,心裡堵得難受。
崇甯溫柔道:“此事你隻能咬牙和血吞,爛在肚裡一輩子。但你放心,我今日并非要害你家人,實在是她們欺人太甚,我若不給點教訓,怕是要真被人騎到頭上。”
她沒有母親那般不畏人言的魄力,隻能以退為進以柔克剛,一邊為自己謀賢名一邊悄沒聲兒的害人于無形。
思及此,她破天荒生出一絲愧疚,又道:“倒是難為了你,替我背個黑鍋,你母親怕要恨透你。”
崇甯話中并無嘲諷之意,卻軟刀子般一字一句割在史之堯心頭。
他盯她許久,眼底漸紅,氣得一句話說不出口。
她這顆冰心怎麼捂都捂不熱,早晚化成水如流沙般逝于指間。既然強求不了,又何必浪費心神,他亦有自尊和驕傲,不會下賤到一而再再而三屈就别人。
史之堯冷笑:“不牢費心,我侯府上下行事磊落,不似您這般陰險狡詐。”說完,他一口飲完茶中水,摔了茶杯,大步離去。
崇甯望着他的背影出神,一時竟不知他在為何而氣。
史之堯剛回臨風院,就吓得張曉泉一愣怔。平時他陪完公主總是滿面春風,今日臉色卻如剛從金吾獄審完犯人。
老實巴交跟他回屋,張曉泉不敢多喘一口氣。
史之堯大馬金刀坐于圈椅,一腳踩着椅面,眼神厲色翻湧,情緒難平。
餘光瞥見冰鑒中的櫻桃,他抄起一個咬了一口,甜美的滋味順帶萬千思緒入喉,沉入心田卻酸澀不已。
他牙關打顫,眼角猩紅。
“難吃!”甩手将櫻桃扔出門去。
過了許久,胸中惡氣仍順不過來,他突然悶聲問:“你說我這些天忙裡忙外是不是傻?”
張曉泉被他問得愣怔,他不知主子為何如此發問。
史之堯低頭,自嘲地笑道:“她定是覺得我蠢得厲害。”
說罷,他惡狠狠抓起一把櫻桃用力扔出去,心想以後再不去找她,免得她以為他犯賤!
史之堯窩火之時,老侯爺那邊也好不到哪裡去。
打發走宮中太監,他忙讓人喚來大兒媳。
趙氏哭哭啼啼說完方才遭遇,等着聽兩句勸慰之語,結果老侯爺差點啐她一臉唾沫腥子。
“尚主之時老身千叮咛萬囑咐,莫要沖撞公主必要以禮相待,你這耳朵長着是個擺設?她自立公主府于侯府是天大好事,你倒聰明,上趕着得罪人。這下好了,她抓住把柄,迎宮裡女官進侯府,你可滿意了?”
“你但凡有些腦子,何至于糊塗至此?”
趙氏抹淚哭道:“兒媳并非沖撞,隻是怕她學了長公主性情,愈發沒了規矩,到時候丢了我兒臉面。我見她乖順,我才敢……”
老侯爺氣結,斥道:“敲打兒媳也要墊墊自己幾斤幾兩,她賣個乖你就以為人家是軟柿子,若真那般好拿捏,如何活到現在的?”
史銳亦被她氣得不痛快,直言道:“大嫂若有心思,理當先與我等商議。這般擅作主張得罪皇親,豈非壞侯府大業?”
趙氏聞言才知自己蠢到家,慌忙解釋:“妾身并非要扯侯府後腿。都怪堯兒被她蒙了心,一天天胳膊肘往外拐,竟讓人割了他乳母的舌頭……”
聽她埋怨自家兒子,老侯爺緊縮的眉心皺得發疼。心裡暗罵這人是個糊塗蛋,又怪兒子當年見義勇為才将這等無知婦人娶進家門。
當真娶了個禍患!
老侯爺不想同她多言,下了最後通牒:“以後安心在秋霜閣修身,其餘事勿論勿管。”
禁足之意再明顯不過。趙氏心中憤懑難平,大膽問道:“不知公主殿下這番舉動是針對我一人,還是對堯兒也……”
老侯爺厲聲打斷:“你覺得皇家第一天排斥侯府?”
趙氏福至心靈,瞪圓眼驚道:“侯爺的意思是,皇上賜婚另有所圖?不是因為二郎下水相救她心有所屬?”
一襲話問完,衆人無語至極。老侯爺和史銳臉色分外難看,似看傻子般斜睨她。
二太太杜氏直搖頭,心想這再明顯不過的事,怎麼姐姐今兒才明白。連一言不發的史穎都不恥地撇撇嘴。
老侯爺拄着拐杖瞧瞧地闆,示意衆人散去。
史穎放慢腳步,小心詢問父親:“不知曌曌這幾日……”
她話還沒說完,就見侯爺吹胡子瞪眼:“先管好自己,專心準備選秀。他那邊無需你來擔憂。”
史穎紅着臉點頭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