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折星:“誰?”
“錫紙燙。”
易折星想了想,很坦然地說:“他的聲音不好聽,我不喜歡他。”
正處青春期的男生,第二性征不僅表現在外形上,還有聲音。
沙啞,算不上難聽,但她不喜歡。
任性又自我的話讓陳琰一怔,他被回憶冷不丁一擊,仿佛又回到了初中。
那時的易折星已經在學校小有名氣,背地裡仰慕者不少。
尤其突出的,是一個初中三年級的男生,胖胖的,家裡有點小錢,說話做事也高調。
送花堵人、在班門口叫名字,這樣那樣油膩的把戲一個沒拉下。
易折星不堪其擾,古怪的脾氣和冷冰冰的态度愣是半點用沒有。
而在這場追求裡,唯一受益的可能就是陳琰。
當時他正因家裡的事情心煩意亂,易折星做事又向來沒有道理和邏輯追尋,毫無章法的攻勢常常把人氣得一個頭兩個大。
易折星一心不能兩用,花了心思對付那個男生,就沒空去煩陳琰了。
但好日子終歸沒過幾天,陳琰清閑了幾天後,請了個假,再回來就看見了書裡夾着的信封。
打開裝的是一疊粉鈔票。
離婚風波演到最激烈處,陳琰也徹底火了。
他拿着信封丢回她桌子上,說的話也是自己未曾料到的過分。
那時候的易折星跟現在一樣,理所當然地說:“他太胖了,我不喜歡他,為什麼要給他錢讓他買自行車?”
平靜得讓人懷疑她是不是沒能聽出他話裡的譏諷。
*
回憶的最後是易折星的呼喚。
書包帶往身後一帶,陳琰聽見易折星說:“辦公室在左邊,不在右邊。”
他偏過頭,靜靜看着前面的易折星,伸手抽回了書包帶。
易折星往後退了幾步,重新将自己的步伐跟他放在了同一條線上。
兩人沉默地往前走着,陳琰眼睛看着前面,突然出了聲:“當時李哲纏着你的時候,你是不是很害怕?”
易折星嗯了一聲,眼睛看着陳琰蕩來蕩去的書包帶,在考慮什麼時候找機會重新握在手裡:
“誰是李哲?”
陳琰睫毛往下垂了垂,很平淡地說:“沒什麼。”
教師辦公室在一樓,距離教室實際上并不遠。
易折星站在門口立正沒有任何動作,等待着陳琰敲門。
陳琰關節曲了曲,敲開門之後先一步走進去後,易折星才跟着他踏進去。
辦公室裡沒什麼人。
陳琰主動解釋自己早上睡過頭所以沒能及時來,劉西沒多說什麼,隻是按照校規讓他交一篇八百字的檢讨。
易折星在旁邊聽着,想了想,指正劉西:“校規不是這麼規定的。”
陳琰和劉西同時看她了一眼。
易折星很認真地糾正他:“校規裡說無故曠課要記一次警告,然後再寫檢讨。”
“聽見了吧,”劉西揉了揉太陽穴,招了下手,“記一次警告,檢讨加到一千字。”
“知道了。”陳琰收回視線前,又瞥了她一眼。
是了。
這才是易折星會說的話,沒心沒肺,随心所欲。
這讓陳琰心底騰起的那點隐約名為愧意的感覺,在此刻顯得有些愚蠢。
陳琰沒再說話。
*
兩人出了辦公室之後,易折星覺得陳琰走得比之前快了些。
像有意作弄她似的,不管怎麼追趕,總是落後他半步。
易折星不喜歡這種感覺,說:“陳琰,你等等我,我不知道學校門怎麼走,要跟不上你了。”
但陳琰這次沒停下等她。
陳琰不知道在想什麼,一言不發,走得很快,沒回頭再看她。
易折星走累了,步子慢慢落下來,跟陳琰之間的距離也逐漸拉開。
她最後索性放棄,撐着膝蓋注視着陳琰的背影,自言自語說:“拜拜陳琰。”
陳琰很快消失在她視線裡。
休息了一小會兒,易折星才重新直起身體。
她慢吞吞走到校門口,遠遠看見等着的薛蕾。
視線對上,薛蕾眼睛一亮,朝她招手:“星星,這裡!”
易折星走過馬路,順其自然拉着薛蕾的手,兩人走到停車處上了車。
最近他們一家人忙着轉學的事情,易折星有段時間沒見到外婆。
老太太見不到外孫,心裡記挂,總是嘴上念叨。
現在忙好了轉學的事,薛蕾打算帶着她去外婆家吃個飯。
汽車開出教學區,又開了一段之後,進了隧道。
車廂裡頃刻暗下來,易折星覺得有些壓抑,于是掏出手機。
她習慣性打開通訊軟件,輕車熟路地點開初中的班級群。
按照群成員的字母序列一路翻到最下,找到未設置備注、名稱為句号的某個人後,易折星點開了兩人的臨時對話框。
屏幕上是她之前發出的消息,雖然隻有兩條,但全都孤零零躺在上面,沒有任何回複。
每條消息的前面,都有一個很小很鮮紅的感歎号。
易折星覺得,這個标志可能是陳琰不想聽她說話的意思。
【陳琰,你連實驗也沒考上嗎?】
這是一年前她發給他的最後一句話。
她目不轉睛地盯着那條消息,片刻,在汽車即将開出隧道之前,手指輕擊屏幕。
【明天見,陳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