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轉身逃跑的時候,撞上了一個人,她仰起頭,然後看見了來尋找她的薛蕾。
“怎麼了?”薛蕾看見易折星的表情,有些驚訝。
易折星站在旁邊不說話。
對面的女生已經站穩,說正聊的好好的,不知道為什麼易折星突然推了她,所以吊墜才斷開。
另一個女生點點頭,附和連連。
易折星死死捏着手裡的東西,仍是一言不發。
薛蕾看了看三個女孩,又多掃了一眼易折星,最終露出一個很輕松的笑容。
而後很輕易地替易折星說了沒關系。
易折星站在一旁,聽見薛蕾笑眯眯地讓她們好好相處。
上學第一天,她幾乎不适到了極點,曾穿過的衣服貼着皮膚都格外刺痛。
終于算着時間等待着回家,卻在這一刻産生了一種還不如不讓薛蕾接自己的念頭。
那天的收尾是她一路上一語不發,捏着自己手裡的吊墜憋到外婆家,才敢将積攢了一天的委屈傾瀉。
外婆抱着大哭的易折星跟薛蕾大吵一架。
至于那個吊墜,雖然後續被修好接上,但被易折星扔在了櫃子的角落。
也就是從那一天開始,一到英語課,她就會産生膝跳反應一樣,幾乎是出于本能的焦慮和緊張。
*
“陳琰。”易折星趴在桌子上,翹着腿輕輕踢了踢前面的凳子,“快輪到你了。”
凳子微微的震動,以及她很低的氣聲,幾乎能讓人想象得到她現在是如何蜷縮在他身體後面跟他說話的。
陳琰垂眼,又翻了一頁單詞,沒有回應她。
“所以說,”然後他聽見她繼續說,“我一會兒給你提示,你也要記得告訴我。”
“我會先讀讀音,再慢慢拼寫給你聽,你到時候認真聽,提示我的時候,也要這樣做。”
易折星在備選方案中選出了可實施性最強的一個。
“我不用。”陳琰聲音很低地說。
易折星沒聽明白他的意思,愣了一下:“你要去直接罰站嗎?”
“可是如果你去罰站,沒人給我提示的話,我就也要罰站了。”她的聲音開始變得有一些苦惱。
陳琰掃着書被吵得頭疼,皺着眉不自覺輕啧了聲,沒再搭理人。
沒再管易折星的碎碎念,到前一個人坐下的時候,陳琰合上了自己的書,順勢站起來了。
代課老師說完單詞的中文,他開始在腦子裡回憶那個詞的位置,一邊想着一邊還能聽見身後如蚊蚋的聲音。
又輕又細。
聽不見,卻令他無法忽視。
陳琰悄聲一歎,用自己回答的聲音蓋住了身後那一道小小的聲音。
代課老師從書上擡起眼,與他略一對視,示意他坐下。
然後不等他坐定,陳琰就聽見後面凳子緩慢摩擦地面的音響。
代課老師翻了頁書的功夫,他身下的凳子被什麼東西輕輕踢了踢,微微震動了兩下。
陳琰翻開書,瞥了眼提問到的單詞,不打算做多餘的事。
一個動詞,簡單,且使用範圍很廣。
不用他提醒,他也不打算提醒。
但易折星遲遲沒有任何動作。
她一聲不響地站着,沒有動作,沒有任何回應,連象征思考和拖延的語氣詞都不發出一下。
隻是相當純粹地用兩條腿支撐着身體,純粹的站着。
教室裡隻間或有丁點環境聲。
持續了一會兒後,又陸續有人回頭看過來了。
講台上的老師也擡了擡頭,看了眼略略低着頭的易折星,重複了一次自己提問的單詞。
但易折星還是沒有回答。
氣氛已經不知不覺開始變得微妙和尴尬。
“你是沒有預習嗎?”代課老師看起來并不想為難她,于是又換了一個詞提問。
一邊的楊多和跟易折星身邊坐着的女孩已經看不下去了,壓着聲音給她提示。
一個單詞翻過來覆過去拼寫了四五次。
楊多更蠢點兒,用書擋着嘴,一邊回頭,一邊嘟嘟囔囔告訴她答案。
聲音大到中排的人都頻頻側目。
當然,這一切能得到的仍舊是沉默。
易折星仍舊是一如既往,視線垂着落在陳琰的肩頸處,除了時不時眨動眼睛,全然沒有要回答對方問話的意思。
她的安靜好像跟着抽走了教室裡的一些空氣。
陳琰幾乎是掙紮性地閉了閉眼。
因為在所有人都以為的沉默裡,隻有他知道,她自始至終都踩着他凳子上的矮梁,一下一下,示意他給她提示。
不要别人,隻要你的。
隻要你的暗号。
陳琰已經搞不懂她的一語不發,究竟是來源于緊張和害怕,還是對他的挑釁。
等陳琰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先一步帶着些察覺不出的火氣合上了書。
他身體後仰,靠在後面的桌子上,終于才很低很慢地說:“C…”
易折星眨了眨眼,踩在他凳子上的腳也終于停了停。
她跟着他的聲音,用自己的聲音模仿和尋找他的聲音,說:
“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