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琰喝熱飲的時候不喜歡用吸管。
所以買那杯豆漿的時候幹脆連杯蓋也沒拿,敞着口等走回教室,剛好晾涼喝完。
至于學校大門的關閉時間,他也卡得很準,剛好夠時間進去。
他每日如此,基本沒有意外。
但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
所以那杯一口沒喝的豆漿全都潑在身上的時候,陳琰愣了。
他把沒頭沒腦的人給拽直了,連句“謝謝”都沒等來,始作俑者反而把他扔在原地自己跑了。
更可惡的是,門衛大爺出來問他犯人是誰,陳琰雖然氣得牙癢癢,但還是相當有“江湖道義”地沒把這人給出賣了。
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門衛大爺顯然比他們倆都有點本事。
警衛處先是把情況報告給了教務處,教務處又緊急讓各班老師統計班裡的人數,召集了所有班主任認領那個在學校門口飛奔的殘影,總之不到十分鐘,就把人給查出來了。
所以易折星逃走的那天,有監控視頻作證,學校大喇叭一共通報了兩個人,一個是漠視校規校紀,公然逃課引發不良風氣的易折星。
剩下一個就是踩着點上學,還在校園門口破壞了公共衛生的陳琰。
順帶一提,除了要清理校門口灑在地上的豆漿和一篇八百字的檢讨書,他還被罰着打掃一周的班級衛生。
易折星脫罪的速度也比他想象的快一些,她請了病假,人也不在,批評是陳琰一個人聽的,懲罰是陳琰一個人受的。
而他唯一做的事情,隻是在學校門口買了杯豆漿。
陳琰說到這裡,轉過走廊的腳步停住,回過頭慢悠悠地問她:“所以你說,缺德嗎?”
缺德說的是誰,顯而易見。
易折星一哽,跟着他停下步子,說:“對不起……”
陳琰點了點頭,想着什麼又轉身往前走。
兩人沒往班級裡走,上了樓梯之後朝着另一個走廊走過去。
走廊的盡頭是開闊的瓷磚地面,向下延伸的樓梯從轉角樓梯變成了欄杆圍起的扶手階梯。
欄杆一側,是緊挨着教學樓的長窗,外面大片景色一覽無餘,像橫亘在牆面上的一幅畫。
窗外落葉飄灑,明媚的陽光透過窗戶,投射在瓷磚上。
易折星平時的生活兩點一線,更沒興緻在在校園裡亂逛,自然不知道學校還有這樣的地方,站在光影斑駁的地磚上,有些失神。
陳琰站在窗前,雙手張開支在欄杆上:“所以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易折星站在不遠處,不明白他的意思。
“放學後的打掃,”陳琰說,“還剩兩天。”
說完,他轉過身,朝着她用手比了個“V”字。
易折星眨眨眼睛:“可是我本來也不會被抓的。”
陳琰很快聽懂了她的意思,盯着她眯了眯眼睛:“我也不會無緣無故地把豆漿倒在地上。”
兩人僵持不下,都不願意吃虧,易折星看了看手表,發現再過幾秒就要下課了。
她急着回教室,不太願意再跟他進行對話,于是妥協道:“那、那我知道了。”
說完,就打算背着書包走。
但坐等右等,不見打鈴,陳琰見她動作,抱着胳膊告訴她,要占用大課間的時間地理小考,一個小時。
說罷,點了點手背:“還剩二十分鐘。”
易折星等得累了,也有些無聊,迫不得已跟他待着一起,于是也跟着站在欄杆前看風景。
她站在離他一定距離的位置,又用書包裡的酒精濕巾把欄杆給擦幹淨了,才趴在欄杆上,安安靜靜地看着窗外。
已經入秋,學校裡的綠植由綠轉黃,看起來很溫暖,有風過去,蕭蕭作響,腳下踩着的光斑也細碎搖晃,仿佛乘在一片波浪上。
兩人就這麼靜默着待在一起,像是一種默契,沒有任何人打破這份甯靜。
他們之間的距離令人心安,一如所有他們共同站在走廊矮櫃的時間,有種奇怪的、獨屬兩人的熟悉感。
樹影搖晃,陽光灑在易折星臉上,溫暖卻不灼燙,舒服得簡直讓人想睡覺,她緊繃的神經也稍稍放松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易折星盯着窗外,眼睛一眨不眨地問:“陳琰,你怎麼不把你的車修好?”
聽見她說話,陳琰偏頭看她,也自然而然地想到那輛被他丢在地下室角落的自行車。
視線在她臉上掃了掃,才确定她直接問的是“第二個問題”。
不是問“為什麼天天遲到”,而是問“怎麼不把車修好”。
她知道他為什麼遲到。
或許是易折星的聲音太輕,讓人聽不真切。
陳琰聽不出話裡的意思,那語氣不似關心,更像是像孩童一樣,很純粹、很直接地表達了字面意思的疑問。
陳琰沒說話。
易折星當她自己問錯了,想了想,就又換了個問法:“你怎麼不買輛新車?”
陳琰反問:“誰跟你說的?”
“沒人跟我說,”易折星自顧自地說她想說的話,“你難道沒有修車和買車的錢嗎?”
她思維跳躍,也不怎麼在乎陳琰的回答,一連串的問題串珠子一樣蹦出來,讓人應付不過來。
陳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