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内燭火搖曳,衛汀之揮了揮手,侍女們無聲退下。
長樂公主坐在桌案後,指尖輕叩案幾,風眸微挑,目光掃過衆人:“都坐吧。”
“十八年前,鎮北将軍府七十三口人一夜斃命。”長樂公主從檀木匣中取出一卷泛黃的卷宗,“屍身不知去向,隻留下滿院血迹,殘存的妖氣與南亭侯府滅門案中鎮妖司查探出來的,如出一轍。”
衛昭上前接過卷宗,粗略掃過幾眼,目光在“妖氣同源”四個字上頓了頓:“公主為何對此案如此關注?”
長樂公主輕笑一聲,緩步走向西牆,手掌按在暗格上,機關轉動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因為十八年了,真相并未查明,冤魂仍未消散。”她聲音很輕,卻讓聞者莫名心頭一顫。
暗格中靜靜躺着一柄三尺青鋒劍。劍鞘烏黑如墨,隻在尾端鑲着一圈暗紅血玉 。長樂公主垂眸,面上神情隐約多了幾分溫柔。指尖撫過劍鞘,動作極輕,像是在觸碰某個易碎的舊夢。
“驚鴻影。” 她拔劍出鞘,寒光乍現。劍刃上細密的雲紋如水波流轉。劍身薄如蟬翼,刃口泛着淡藍色光暈,鋒利無匹,“這是十四歲那年,裴钺送我的生辰禮。”
“那時候旁人總說我舞刀弄槍像個野丫頭,勸我消停安分些。隻有他請了京城有名的鑄劍師打了這柄劍送給了我,說要帶我一起上戰場殺敵。被他爹聽見後揍了個半死,隔日就在殿前等了半日,改口說隻是送我防身用。”
衛汀之眸光微動,向前伸出手,似是想安慰,又像是要勸阻:“長樂……”
“我十八歲那年,”長樂公主突然輕笑,聲音卻莫名有些顫抖,“北狄來犯,他随父出征。陛下在禦花園設宴,他當着滿朝文武的面說,要用軍功換一個娶我的機會。”
恍惚間仿佛又看見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将軍,紅衣白馬,在漫天風雪中同站在城牆上的她遙遙對望,眼眸熱切,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證:“長樂你等我,我定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裴钺娶到了最金貴的小鳳凰。”
“等着他歸來的那一個月,是我最高興的時日。”
一滴淚凝在長樂公主的睫羽,将落未落。一瞬間,她褪去了倨傲的外殼,仿佛隻是個痛失所愛的尋常女子。
長樂公主緩慢地收劍回鞘,突然又笑了起來:“結果他連具全屍都沒留下。”
“歸來的将士說他是為救被困的同袍,領了數十人引開敵軍,連人帶馬墜入寒冰澗,屍骨無存。”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手指死死攥住劍鞘,骨節發白。再開口時,聲音陡然轉冷,“隔年開春,裴家滿門被妖物所害,無一人幸免。”
燭火忽地一跳,映得她半邊臉隐在陰影中。衛汀之轉身望向窗外的夜色,指尖微微發顫。
衛昭垂在身側的手指無意識地蜷起又松開,最終,緊緊攥成了拳。
“有将士同陛下理論,跪在殿前求他徹查。可是陛下不願深究,硬生生讓知情者閉了口,将消息壓了下來。鎮妖司得了密令,用一紙‘妖物作亂,已伏誅’的定論,草草結了案。”
書房内一片死寂。
衛昭突然冷冷開口:“卷宗記載,當時在将軍府發現了蛇妖内丹。”
“假的!”長樂公主厲聲打斷,“全都是假的!卷宗上有關此案的妖物記載不過是鎮妖司用來糊弄人的把戲,除了不明真相以訛傳訛的庸人們,誰會信那些!”
她眸光一凜,轉向了瓊阿措,“十八年來那妖物再未出現傷人性命,直到數日南亭侯府滅門慘案。與之有同源妖力,卻查不到具體出處。這兩樁案子必有關聯!”
“公主。”衛昭擰眉問道,“那當年負責此案的鎮妖司指揮使,今在何處?”
長樂公主冷笑:“那個老匹夫,處理完此案三個月後就暴斃了。”
殺人滅口。線索全無。
衆人再度沉默下來。
“當務之急是查明兩案關聯。”衛昭冷聲打破僵局,“若真是同一妖物,時隔十八年再度現身,必有所圖。”
衛汀之若有所思地開口:“不過這次滅門案有人活了下來,長樂,你可要親自見她?”
長樂公主撫着劍鞘,冷哼一聲:“蘇明璃?她如今驚魂未定,吞吞吐吐的能說清楚什麼?聽了心煩,讓她安心靜養吧。”
“不止她一人。還有一位。”
長樂公主微一挑眉,蓦地拔劍出鞘,回身道:“太子妃?”
衛昭道:“是。”
“卷宗所載,那妖物十八年前滅了裴家滿門,斬草除根未留活口。如今為何要單單留下兩位蘇家小姐?
總不會是偶然動了恻隐之心。家中遭此橫禍,公主不妨抽空去見見太子妃,好好談一談此事。”
“那未免太過周折。要查清此事,并非沒有更輕易的方法。”長樂公主握緊了手中劍,看向瓊阿措,輕聲道,“昔日裴家被滅門後,我曾帶着這把劍去查探過,将劍身沾了血,保留下了些許妖氣。”
她突然走近,将劍往瓊阿措面前一遞,風眸淩厲,喝問道:“小妖,這妖氣既與你同源,你可能設法追蹤?”
瓊阿措點了點頭:“可以一試。”
她閉上眼,用手握住了劍鋒,刹時痛楚彌漫,殷紅血珠彙聚至劍尖,墜落于地。
劍身上殘留的妖物氣息如針般刺入瓊阿措手心。她悶哼一聲,腦海中閃過無數碎片——雪山,血月,鞭痕,鎖鍊碰撞聲......還有一雙妖化後的偏執又瘋狂的幽綠色眼睛。
荒草叢生,濁息遍地,殘雪未融。
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