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離因的手被碰了一下,他轉過身,看見一個小孩,還沒他的腰高。
一束花被捧到他的面前。是青雲山上的冰魄蓮。
小孩高興地說道:“謝前輩,您想要的花我給您帶回來了。”
之前謝離因與他們一起出去抓野兔,看見了花,便随口說了一句。
那冰魄蓮隻長在雪山之巅,受天地靈氣滋養,美麗異常。于是謝離因便想着用花來泡茶,應該會有香氣。
沒想到小修士牢牢地記在心上,而且還采來了一大捧。
小孩身上穿着青雲山的道袍,年紀看起來隻有十幾歲,是剛入門的弟子。修為也比謝離因低很多,僅僅到練氣期。
謝離因看着她的臉,明顯比凡間同齡的小孩消瘦不少。他想起衛鴻曾說過青雲山的修行之苦。
受寒風摧殘,受地火淬煉。
小孩甚至吃也吃不好,平時隻能喝藕粥。偶爾來一頓肉解解饞。
就這種環境,真的不是在虐待兒童嗎?
修仙門派不止一處,就算去其他宗門也比留在青雲山要好吧。
但是謝離因又想起玄天宗。明明是修真界之首,卻縱容門内弟子相互殺戮。
這樣想,那倒還不如來青雲山,好歹也算清淨。
謝離因便直接問了出來。
小孩聽見了,說:“謝前輩,我偷偷跟您說,您可千萬不要告訴衛師兄,不然他就要罰我們了。”
謝離因有些想笑,沒想到衛鴻在師弟師妹面前的形象這麼嚴肅。要是面前這個小修士知道衛鴻晚上睡覺還會跟他搶被子,不知道她心中衛師兄的光輝形象會不會瞬間崩塌。
“好吧,那你說吧。”謝離因道。
“其實在青雲山也沒有那麼辛苦啦。師兄師姐們會偷偷将自己的食物分給我們,他們從山下回來,會給我們帶零食。平時修煉的時候用法寶給我們擋風。我上次在風谷打坐,坐着坐着就睡着了,醒來的時候師兄師姐們正好喊我去吃飯。而且現在也不用去炎淵了,平時除了學功課就是練劍,練夠時間就能休息。師兄師姐們說,他們小時候也是這麼偷懶的。”
謝離因裝模作樣地吓唬小孩:“原來你們修煉淨偷懶去了,我這就去告訴你們掌門!”
小修士撲哧笑道:“您就是告訴向掌門,我也不怕。這些偷懶的方法就是掌門想出來的呀。”
原來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現在謝離因可算是明白了。
他覺得幾個小修士頗有幾分他自己的風範,越看就越喜歡,于是将一朵花簪在小孩發間。
小修士笑得更高興了,臉甚至微微有些發紅。她絞着手指看向謝離因,扭捏道:“您真好看,要是我以後能找到像您一樣的道侶就好了。”
謝離因假裝嚴肅:“你的願望很難實現。因為你已經長得很漂亮啦,再好看的人看見你也要哭着跑開,怎麼還會當你的道侶呢?”
小孩笑個不停。謝離因豎起手指輕輕噓了一下,小孩會意,開始學着他那樣端莊優雅地笑。
然後過來了一個年紀稍長的修士,叫小修士去做功課,小修士就跑開了。
年長的青雲山修士跟謝離因說,這個小孩小時候身體不好,父母求青雲山門人将她帶回去,說是隻要能治病,多活一年算一年。
小修士病好後就留在青雲山了。她的資質并不算好,可能窮盡一生才能築基。不過總算是免了纏綿病榻的苦難,現在能跑能跳,人也活潑伶俐。
年長的修士感慨道,想當年他加入青雲山,是以為青雲山會發道侶才來的,沒想到這麼多年了他還單着。
謝離因問了他們倆的姓名,回到屋内翻開了書。
他在心中默念着兩個名字,很快一片空白的書上就浮現出了兩人的生辰八字。
謝離因繼續凝神,感受到兩人的姻緣線。但是很奇怪,這兩個人的紅線都亂的很。
他從前從未遇到這種情況。于是他又念起其他人的姓名。
結果毫無例外。
就像是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單單隻将青雲山門人的紅線攥成了團,纏成死結,分不開,也看不清。
謝離因試圖追蹤這些紅線。他想将紅線一縷一縷梳理清楚,卻找不到糾纏的源頭。他一直理到晚上,也沒有從那裡面分出任何一根。
謝離因放下書,這時候他突然看見了一根單獨的紅線。一端連在他的手上,而另一端消隐在門外的風雪中。
不可能。他輕喊出聲。
他不願接受眼前的事實,心跳卻無來由地加速了。
衛鴻從戶外進來,叫謝離因去吃飯。他看見床上鼓起一個人,臉色灰灰的,好像受了什麼打擊。
今天是賭約的最後一日。
合歡宗在每月的月中和月末都會召開月相宴,于是邀請青雲山赴宴,順便将賭約的事情做個了結。
向明帶上了玉紅雪師父的信物,而玉紅雪也按照約定,将無涯子的遺物交還給了青雲山。
青雲山的修士都被合歡宗的繁華喧嘩晃花了眼。向明瞧着他們瞪直了眼的模樣,簡直沒見過世面似的,淨給青雲山丢人。
他看見一個女修,遙遙地落座在下首。真是身材窈窕,巧笑倩兮。
直到看不見了,他還舍不得收回眼睛。一轉頭就撞見晏樂黑洞洞的眼:“明師兄,你在看什麼?”
向明有些心虛,但無論如何也輪不到晏樂來說教,于是說道:“你管這麼多幹什麼?吃你的飯去,平時不是老喊餓嗎?”說完拍拍屁股就走到了掌門的席位坐下。
晏樂一言不發地跟着他,在離他最近的位置坐下。
向明沒理他,随他去了。
一擡頭,看到對座的謝離因夾起一塊胭脂紅鵝脯,往他們家衛師兄嘴裡送。
向明覺得一陣牙酸,眼睛刺痛刺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