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謝離因還是來晚了，女子已經死了。那根斷裂的紅線在他眼中烙下灼熱的痕迹，可他的身體裡卻沒有疼痛的反應。

一股溫和卻磅礴的靈力正在他的體内悄然流動。

謝離因躲過花辰的阻攔，抓向花月的情絲。

他絕對不會讓花月成仙。

他懷抱着金玉齊斷的決絕，吞下了第一縷情絲，同時後背狠狠挨了花辰的一掌。

就在情絲入體的一瞬間，破碎的神格竟然有了一些反應，裂紋彌合了細微的一分。

這足以讓他在極其短暫的時間内，用出足夠的力量，消失在暴怒的花辰與花月眼前。

“夫君，這是延壽丹。”

衛鴻從他手裡接過一個小匣子。裡面盛放着一顆白玉珠似的藥丸，正發出淡淡的光芒。

謝離因将儲物袋中小豆似的一粒粒丹藥，全部融到一起，變成了一顆最大的。

大概，手腕那麼粗。一顆下去，多活三五百年絕對不在話下。

衛鴻将匣子合上，放到一邊，轉頭看向謝離因。

他精神好了許多，那雙眼睛總算不再憔悴，恢複了以往的神采，狡黠而自信。此刻正因為自己沒有吃藥的舉動，閃過一絲疑惑。

“阿因今日高興，是遇到什麼事情了？”

謝離因已經知道該如何對付無情道了。他取出延壽丹，攤在掌中。“是呀。等夫君吃了藥，我再與夫君細說。”

那藥已經執着地遞到衛鴻唇邊，明擺着在說，他今日無論如何也要吞下去。

衛鴻垂眉，避開他眼間灼灼，道：“我爹身體不大好，過段時間，我們便打算舉家搬離京城，回到故鄉休養。”

身體不好隻是托詞，謝父已經上了年紀，身體一日比一日差。原籍在一個風景優美卻偏遠的小城，自是不比京城繁華。故鄉的家宅，也遠不如如今的謝府闊綽。

“生病了也不要緊，可以吃仙丹。”謝離因手掌一動，延壽丹分成三個稍小一些的虛影。

“喏，如果不夠的話，就讓爹娘也吃一些延壽丹，這樣他們也不會老。”

謝離因想得很周全，衛鴻看在眼裡，難免動容，隻是...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第一世，在山洞中面壁千年，枯老白骨。如果有家人陪伴，他是否就能夠免于孤獨之苦？

現世的衛鴻，曾無數次地懷念他逝去的父母，即便升仙也難了缺憾。在溯光陣中，反倒讓他圓了夢。

“為什麼不肯吃？夫君不是說過要一直陪着我麼？”謝離因扯着他的衣袖，淚光閃爍時，那張臉更動人，“我還能活很久很久，如果你不在了，我怎麼辦呢？”

衛鴻拉過他的手，将延壽丹取下。在藥匣子再度合上時，他看見謝離因的眼神暗了一瞬。

衛鴻溫柔歎氣道：“阿因，你聽我說。”

謝離因眼眶又紅了一下，如果說剛才的眼淚是擠出來的，現在他是真有點兒想哭了。

“我沒有騙你，我會陪着你的，隻不過是在将來。”

這一世他寄宿的原身謝行，壽數已經快要走到盡頭了。

“将來？”

“嗯，或許就是下一世。”

謝離因将頭靠在他懷裡。他撫摸着謝離因的頭發，一股飄搖的抽離感時時刻刻都在提醒他，剩下的時間已然不多，溯光陣就快要破了。

他與謝離因約定重逢的地點。謝離因離開前告訴他，那個地方有凡間最大的姻緣樹。

姻緣樹啊。

衛鴻無聲笑了。

要不要告訴他，這棵樹後來會被挖到青雲山呢？

謝行病逝于歸家途中。

他娘哭得傷心，他爹不相信他會搶在自己前頭。阿福和小環都紅了眼。沒有人放聲大哭，天色灰蒙，風聲也輕。

青年倚着絲綢枕褥，沉在一片絨雲裡。胸腔起伏似風中燭火，漸次熄滅。

母親腕間的佛珠落了。本應嘈雜的聲音，他卻再難分辨。他的四肢蜷起沉重的墜感，頭腦卻被一陣滿溢的幸福虜獲。

因為他的親朋俱在此處。

隻是少了一個人。

不過他已與他約定，下一世會去找他。于是他不再抵抗這輕柔的剝離，任由意識飄向虛無深處。

他雙目阖閉，嘴角似有笑意。

窗外日出，群山染黛，天地一新。

謝府的車隊卻發生了混亂和驚呼。馬蹄慌亂，轎辇粉碎，奢華鋪地，一隻玉枕滾落山崖。

“啊！少奶奶！”

謝離因咬上青年的唇角，在呼吸徹底消散前，将丹藥盡數渡入。

“将來太遠，我等不及。我偏要這一生一世。”

衛鴻尚未睜眼，便被無形的鎖鍊從水中拽出。

這似乎還是謝行的身體，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胸前一片冰涼，心跳也未曾複蘇，卻将耳邊俯來的炙熱呼吸聽得一清二楚。

低笑像滑蛇流入耳内，他的耳廓被咬得發疼，聲音沙啞。

“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