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鴻倒是還記得當時收徒的情景。那時候的無涯子已經一把胡子了,絕對不是如今年輕的模樣,至少還得過個幾百年罷。
“這時候徒兒應當還沒出生。徒兒七歲時,在許州白頭山上遇見了師父。”衛鴻欣然一笑,“師父使了一套劍法,白衣飄飄,跟神仙似的。”
那會兒的無涯子明顯穩重多了,神秘莫測,修為極高,簡直滿足了小孩對世外高人的一切想象。尤其是他一臉慈愛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當時衛鴻還不知道這叫測根骨,反正他很快就被無涯子拐跑了。
一過三百年,師父不在了,師兄師姐也都飛升了,他就熬成了青雲山的衛師兄。
無涯子聽他慢慢說來,滿臉欣慰,又問衛鴻:“那你有道侶了沒有?”
見徒兒臉色一變,無涯子驚道:“難道沒有?!哎喲,你可千萬不要為了修煉耽誤終身大事啊!傻子才這麼幹呢!”
“師父,我......”
衛鴻虛弱的話馬上就被無涯子的滔滔不絕打斷了。無涯子從前也是這樣,絮絮叨叨的,拎着他跟向師弟的耳朵,讓他們去談戀愛。
衛鴻擡着下巴,冷冷甩出一句“無聊”,就回屋裡打坐了。
結果向明沒跑成,嗷嗷哭,氣得無涯子大喊,你倆連門都不出,還指望有瞎了眼的主動貼上來呗?
衛鴻當時就很不服氣,他現在還是這麼認為。
急什麼嘛!這不是最後都談上了嗎,順其自然就好了。
衛鴻慢慢道:“道侶...結是結了,不太順利。”
“不太順利是什麼意思?吵架了?分居了?”無涯子急得很,又想起什麼,于是問道,“你的道侶,現在也還不在吧?”
“......在。”
“那你還等什麼,趕緊去找啊!為師給你留一朵最漂亮的花,把人哄回來!”
衛鴻說得更慢了:“......不是哄不哄的問題,我這一世不能與他在一起。”
無涯子聽衛鴻說了溯光陣的原委,還不敢相信自己隻是一個幻境中的人。無涯子歎了口氣,拍拍徒兒的肩膀,聊作安慰。
“你不去也好。我師弟洛青修的是無情道,本就要絕情斷愛,少一分糾結也是好的。你的事,就等破陣後再說吧。”
五日後,無涯子被吹了枕邊風,攜青雲山上下前往合歡宗,開展為期一年的研讨。
扶掌門愛屋及烏,将最好的一間客房分給了衛鴻。不僅大且奢華,還足夠僻靜,遠離喧鬧。
衛鴻剛掩上房門,合歡宗的貴客早已不聲不響地靠在白牆上,不知等了多久。
他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洛青,無情道?”
衛鴻差點把門框奪下來。
感覺身上忽然涼飕飕的,摸了摸,還好,衣服還在。
“青雲山最大名鼎鼎的無情道修士,洛青,不是你麼。”
謝離因眯着眼,将門前的人看得更真切。
極盡奢華的金窖中,一襲白衣似雪峰孤懸,與周遭靡麗格格不入。
鶴鎖金籠,日耀雪峰。
他半張臉籠在陰影裡,聽見自己的聲音時唯有睫毛動了一下,淡漠的雙眸未曾轉過,仿佛自己是無關緊要之人。
他甯願垂眸盯着袖上衣紋,也不關注突然出現在房裡的陌生人。是對自己的實力過分自信麼?
洛青這個人,似乎比他打聽到的,更冷更硬。
有點棘手啊。
空氣裡沉香糾纏如絲,厚絨地毯吞沒了輕悄的腳步聲。
在一縷香霧袅袅纏上洛青腰間寒玉帶鈎時,謝離因與他的距離已不足三寸了。
他還是如一樽家具一般,不動不語。
謝離因忽然伸出手,拂去他肩上落塵。
誰知道面前的人反應極其強烈,腳後跟踢在門上發出巨響,把謝離因也吓了一跳。
香爐也倒了,白灰落了滿地。
“我沒有惡意,隻想與你交個朋友。”
“出去。”
謝離因眨了眨眼。什麼?難道他模樣長得像吃人的惡鬼,他的反應至于這麼大麼?
感覺和傳聞裡的洛青又不太一樣。殘忍?孤僻?嗜殺?謝離因看倒是未必。
總之,他想試探一下洛青的真實性格。
于是謝離因說:“我夫君剛死,你願意陪陪我嗎?”
話剛說完,他的手骨就險些被攥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