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桓因罪入獄，最終判以行賄受賄、徇私枉法，處以絞刑。其家眷因其最後如實交代駐顔草之事，從輕處理，雖不至流放千裡之外，但也受到應有的處罰。男丁被罰修築城牆，女眷被罰舂米。

鄢墨卿因協助安廷尉審理此案有功，劉瑾便命人賞賜其綢緞百匹，惹來朝中上下的豔羨。

賞罰分明，這合該是一明君該有的作風。奈何自那日城樓之上劉瑾敞開心扉後，加上城門下集結的金戈鐵馬，城樓上二人人影交疊，衣袂翩翩的樣子更是令人浮想聯翩。這一傳十十傳百，免不得有人從中添油加醋、歪曲事實。

自此朝中上上下下對鄢墨卿更加不滿，越來越多的大臣上奏。他們冒着生命危險甚至血書上奏懇請劉瑾莫要将他留在身邊，上書：

侍衛乃掌王宮之戒令糾禁*，宮内督查之責，皆由鄢大人負責。然其在任期間未盡其職，宮中、民間巡查之職亦有疏忽。況其同陛下愈發親密，恐其霍亂朝綱，蠱惑人心，還望陛下遠離此以色事上之佞幸。

就在陳公公捧着鵝黃色的卷軸宣讀完賞賜诏令之後，跪在地上的鄢墨卿默默歎了口氣，狼毫一揮寫了封奏章，将這五百匹綢緞全部用于城牆的修築。

這一舉動令朝中上下死建言谏抑或是想扳倒他的大臣們驚得啞口無言，如同吃癟一般。特别是劉瑾周圍的一些讒臣，本以為這是除掉他的絕佳機會，竟讓他僥幸逃了，心裡更是恨地牙癢癢。

三日後，劉瑾起駕前往長樂宮向梁太後請安。

推開殿門還未行禮便看見她臉色陰沉地站在他面前，身後朱紅色的帏幔在風的吹拂下搖曳着快要将她的面龐遮蓋，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兒臣給母後請安。”說罷欲行一跪三叩之禮。

此時，太後步履袅袅上前，現出雍容華貴之身形，聲音依舊柔而不弱：“皇兒免禮。”說罷上前将跪在地上伏地不起的劉瑾攙扶起來。

隻是方才還充滿柔情的雙眼瞬間變得犀利如劍，眼看身旁比自己高出不少的劉瑾，心生感歎：“皇兒長大了，而哀家卻老了。”

“母後切莫說此話，母後在兒臣眼裡永遠不老。”

“當真？”

随後傳來一陣嗤笑，她目光深邃地看着劉瑾：“瑾兒啊，你也不小了，母後終有一天會離你而去，況且貴為君主，你還肩負着整個天下的江山社稷，母後着實為你的終身大事擔憂啊。國不可一日無後，君亦不可一日無後啊。”

望着梁太後寫滿愁緒的眼神，劉瑾心中了然，最近她總提及“終身大事”，幸好沒回總是為此找各種理由躲避，可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不知道這回該以何種理由搪塞過去。

“數日前城樓之事，哀家都聽人說了。”

衆奴才婢女應聲退下後，梁太後聲色俱厲，星眸中寒光凜冽：“一國之君雖享有用兵大權，可這調兵之事并非兒戲，況現今又非戰亂之時，陛下此番作為萬一傷及無辜百姓讓他們受到驚吓該如何是好？”她的神色中滿臉擔憂。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朕明白。”說着，話鋒一轉，眼神犀利道：

“兒臣那日僅召集了小部分守城士兵。況且現京城尚且繁華富庶，百姓安居樂業，士兵大多也倦怠無事。然北邊匈奴虎視眈眈，将他們召集一可提高士氣。二則這士氣還能感染周邊百姓，何樂而不為？”

劉瑾成竹在胸，他早就料到梁太後會如此問他，所以并未露出驚訝之色。

梁太後此番隻是想诘問劉瑾，以此再次勸他遠離鄢墨卿。可不但沒能等來他的自我反省，還一個理由将她的所有設想都給打翻。

真真是她的好兒啊。梁太後咬牙切齒，思緒卻已亂作一團。

“何況墨卿已将朕賞賜的上百匹綢緞全部用于築城興役一事，此舉難道不比那些不做實事隻會搬弄是非的某些言官來說更有意義？”

劉瑾目光一轉，意有所指地看向梁太後。她雖然面不改色，但面對劉瑾一雙犀利的眼色她卻不敢與之對視。沉默片刻後緩緩開口：

“隻是，陛下這麼想，恐怕旁人卻不是這麼想的。”聽聞此話，劉瑾原本成竹在胸的底氣竟動搖了一番。

“自古帝王哪個不是千秋功過任人評說，那日城樓一事隻怕是朝中上下早已傳得沸沸揚揚，就算陛下令他們三緘其口卻也堵不住他們的心啊。隻要他們的心一日不向着鄢大人，那麼鄢大人無時無刻不被夾在陛下的寵愛和朝臣們的厭惡中，陛下這麼做是在害他啊。”

劉瑾聞言，原本犀利的雙眸垂了下來，梁太後見他有所動搖心中大喜。

于是，選妃一事已定，擇日再拟。

*

乘銮輿至未央宮門前，眼前便是一副劍拔弩張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