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到北司馬門,再往裡走便可直達未央宮。
守城的士兵們個個身披鐵甲,面容肅穆,正欲上前打招呼,突然一議論聲輕輕飄入他的耳中。
“據說皇上要選妃了啊。”一人悄聲捂着對方耳朵在其耳畔說道。
“假的吧,每次都說要選妃,可遲遲沒有動靜,這種話我再也不信。”另一人嗤之以鼻,見怪不怪似的朝空氣揮了揮手。
“你就等着吧,我姐姐的朋友在宮裡頭做事兒,好巧不巧正好兒在太後跟前服侍。要不,咱們打賭,我赢了,你家那頭豬就是俺的了。”說着那人扯出一抹勢在必得的笑。
……
之後他們還在角落裡低語了些什麼,鄢墨卿一概未聽。
最近太後一直明裡暗裡提選妃之事,她老人家還特意設宴,以此為由為劉瑾挑選合适之人。可見,選妃一事,指日可待。
這天底下哪位皇帝不是後宮佳麗三千,若後宮妃子寥寥,豈不讓天下人笑話。鄢墨卿心道。
隻是,他不明白自己為何心裡莫名空蕩蕩的,像是個重要之物從内心抽走一般。
正常士大夫尚且妻妾成群,承歡膝下,兒女圍繞身側,共享天倫之樂。何況貴為一國之君怎少得了後宮佳麗三千。
恍惚間,他勉強扯起一抹無奈的笑容。蒼白如紙的面容上滿是落寞。
走進城門,眼前瞬間開闊,順着甬道往前走,周圍殿宇重重,深地望不到盡頭。
“墨卿?”身後一聲呼喚響起,熟悉而又陌生。
鄢墨卿循聲回頭望,隻見一身着绛紫色長衫,墨發垂散至腰間,手執染香扇,笑得春風滿面的男子站在他身側不遠處。
“蔡小侯爺!”先是驚訝,後驚喜之色逐漸蔓延至嘴角,學着蔡小侯爺,鄢墨卿也咧開嘴角回以一大笑的表情。
“墨卿往何處去?此處并非未央宮的方向。”蔡小侯爺指了指鄢墨卿眼前,恰好同未央宮的方向相反。
“賢兄雖遠在臨宴國消息卻依舊靈通啊,怎知我該去那?”鄢墨卿笑容依舊,心裡诟病蔡賢這麼多年依舊好打聽閑事的毛病。
“你們的事何止大漢,怕是整個鄰國也皆知了吧。墨卿你現在可是皇上面前的大紅人啊。”小侯爺說着輕搖折扇,遮住了微微咧開嘴角的紅唇。
“賢兄就莫嘲笑墨卿了,墨卿隻是一介宮中侍衛,人人眼中的佞幸,揮不動刀舞不動劍,實在是慚愧。”鄢墨卿自嘲一笑。
蔡小侯爺聞言哈哈大笑了起來,眼角上揚道卻意有所指道 :“當年飽讀詩書意氣風發的墨卿怎麼如今變得如此恭謙了起來。”
他尚且記得他們三人偷溜出宮,劉瑾被一繡球直直砸中,原來他們正好碰上城中富家老爺為閨中小姐擇夫婿所設的繡球招親大會。
彼時的劉瑾正用無措的眼神望着一旁神色淡漠的鄢墨卿,他臉皺成一團,眼睛水汪汪的,好似一隻犯了錯誤等待主人原諒的小狗。
最終,鄢墨卿穿着劉瑾的衣服假扮成他的樣子燈下對詩,衆人皆驚豔于他的才情。惹得一旁閨中小姐兩眼放光,心道這難道就是命中注定?她滿臉期待此人趕快成為自己的夫郎。
華燈之下,衆人豔羨的目光中,鄢墨卿出口成章,成為萬衆矚目的焦點,虜獲了富家小姐的心。星河月夜下,年歲尚小的三人各懷愁緒。
蔡小侯爺滿臉豔羨地望着眼前風光無限卻依舊神色淡漠的墨卿:“你算是出盡風頭了,什麼時候那些少女們能這麼如癡如醉看着我呢?”說罷小侯爺還撇撇嘴,滿臉不服氣。
一旁小大人似的墨卿哭笑不得,他搖頭眉頭緊蹙,對方才的舉動有些懊悔,見到眼前美景便詩性大發,太張揚現在反而不知如何脫身。他總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将人娶了?斜睨身旁面色鐵青的劉瑾,見他一語不發,隻道是自己做錯了。
“我的好墨卿,真的越來越才華橫溢了呢,就這麼想娶那位富家小姐?”故意不看他的眼,語氣中的醋意都快要溢了出來。
年少的墨卿隻道是劉瑾管得太寬,望着挂滿紅色綢緞的亭台樓閣,毫不客氣道:“怎麼?墨卿娶誰為妻還要太子殿下指定嗎?”
說着冷哼一聲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翌日,這位富家老爺卻閉口不提提娶親之事。
劉瑾、蔡小侯爺皆好奇,墨卿當日究竟說了怎麼肯讓富家老爺隻字不提娶親之事,那位昨日還癡迷于墨卿才華的富家小姐是怎麼肯放棄如此才華橫溢的夫君人選的。
盡管被繡球砸中的是劉瑾,可代替他露面作詩的卻是鄢墨卿。他們一家又是怎麼在一夜之間放棄繡球娶親之約的?
每每問及此,墨卿總是一笑置之,故作神秘。自此以後,此事變成了劉瑾和蔡小侯爺心中的疑惑。
直到十七歲那年,侯爺劉旋因平定叛亂有功被奉為臨宴王,接旨後他命其子蔡賢好好準備,這幾日便動身前往臨宴國。
臨别前夜,蔡小侯爺拉過鄢墨卿,問及心中一直未曾解開的疑惑。
“所以,墨卿你那夜究竟和他們說了什麼令他們打消了這門婚事?”蔡小侯爺眨巴着眼睛楚楚可憐地望着他,抓着他的衣袖。
值此離别之際,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就要離開自然是觸動了他内心深處柔軟的地方。他歎了口氣,柔聲道:“好吧,告訴你,但是千萬别告訴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