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小侯爺重重地點點頭。
隻見他從袖中取出一枚環佩,上面用篆書镌刻着”瑾”字。蔡小侯爺見到這環佩後眼珠都快要掉出來了。全朝上下無人不知此乃太子殿下劉瑾最喜愛的環佩,見到此如同見太子陛下。而能得到此物的必然是太子珍愛之人。
原來那一夜鄢墨卿在找富家老爺之前換上了一身女裝。年少的他面容姣好,膚若凝脂,加之正是青春年少之際,聲音中仍帶着分稚氣,稚嫩而又嬌憨,即便是扮成女裝也難辨雌雄。
富家老爺看這人一會兒變男一會兒變女隻道此人莫非是鬼,可随即看見他手上拿着的“瑾”字環佩,更是領略到此人的不簡單。
“錢有的是,可皇上的女人萬萬不能得罪。”便命人撤下了所有裝點于亭台樓閣間的紅綢錦緞、紅燭燈籠、彩畫流蘇,一聲令下,取消了繡球招親一事。
鄢墨卿以為這件事就此擺平,可京中卻突然流言四起:
“太子殿下的女人前些日子女扮男裝花燈下作詩不知勾攝了多少萬千少女的心魂……”
隻是被發現後劉瑾命人壓了下來,流言蜚語風向一轉,變成“太子殿下愛才不愛美人”。一時間,究竟孰真孰假難以分辨。
那夜華燈下繡球招親一事随着流言漸漸四起到平息,劉瑾也知道了真相。每每提及此,他總是寵溺一笑,烏黑明亮的眸子深深望向鄢墨卿,勝過千言萬語。
每每想到此事,鄢墨卿隻歎年少輕狂,不知天高地厚,若是現在的他斷不會做出如此荒唐之事來。
*
回過神,他突然笑了起來,原本清澈的赤眸裡多了絲無奈與隐忍。
“瑾兄将要選妃,據說選妃大典就在下月進行。”蔡小侯爺依舊笑得春風滿面,一雙狹長的桃花眼看似正望着遠處的紅花綠柳,實則鄢墨卿的一舉一動都被他盡收眼底。
鄢墨卿僵硬的身體如同提線木偶一般硬生生擠出一絲微笑,在外人看來卻同苦笑無甚區别。
“墨卿?”耳畔傳來急切的呼喊聲。鄢墨卿轉頭,睜大眼睛靜靜地看着甬道的盡頭劉瑾急切趕來的身影,待他走近,隻見他隻穿着一件單薄的單層長衣,黑眸中泛着亮亮的水光。
“瑾兄,你輸了。”蔡小侯爺噙着笑,折扇一開一合間笑得依舊漫不經心。
“陛下,臣方才去城郭處觀摩了一番那些服徭役修築長城的人。”鄢墨卿面無表情,眼睑低垂,刻意不去對上劉瑾的灼灼目光。
“怎樣?可有怠倦之人?”
鄢墨卿聞言冷笑:“是否有怠倦之人自有士兵監督。“接着他拱手躬身道:
“微臣認為修長城以防匈奴來犯之事刻不容緩。然‘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無論盛世還是亂世,無論天災還是人禍,底層百姓永遠是最大的受害者。即便現如今百姓可以以錢财令人代替勞役,可這樣底層交不起錢的窮苦百姓依然生在水深火熱之中。不患寡而患不均之理陛下定比臣更加明白。”
“底層利益得不到保障,若有朝一日他們揭竿而起後果将不堪設想。臣認為目前減少百姓徭役,減少大興土木,奉行與民休息的仁政乃上策。還望陛下斟酌。”
劉瑾聞言露出些微震驚的目光,他沉思片刻後緩緩道:“不愧是真的墨卿。既然如此,朕方才和你一道去不更好,為何一人前去。”
“陛下日理萬機,這種事情本該是身為臣子的份内之事。”鄢墨卿答道,依舊面無表情,神色冷峻。
“好,減輕徭役一事朕會考慮。隻是……”劉瑾原本沉靜如水的面龐眉頭輕蹙道:“你就沒什麼要對朕說的了?”
他們之間真的就止于君臣之禮了嗎?尋醫之事以及秣陵郡探查真相的經曆讓他以為二人的感情會更近一步,誰知現如今竟又打回原形。
“有。”鄢墨卿幹脆回道。
感受到二人之間緊張的氣氛,蔡小侯爺早已冷汗直冒,于是他率先打破尴尬說道:“我先告退,你們繼續,若有何事本侯随時效勞。”話音未落,連走帶跑消失在了二人的視野中。
“臣準備搬離未央宮。”一句話,輕輕的,卻令劉瑾一顆快提到嗓子眼的心瞬間沉入谷底。
“為何?可是有不滿意的地方?”劉瑾話語裡止不住的顫抖,他不可置信的望向眼前的墨卿,隻覺得如此陌生。
“陛下終是要娶妻生子,這後宮不可一日無後,我一個毫無關聯之人住在那裡算什麼呢?”他歎了口氣,過往種種畫面湧上心頭,心裡莫名覺得痛,鼻頭一酸,強忍住眼中的淚水。
“臣祝陛下順天應人,早定坤儀,日後椒房殿龍鳳和鳴,福澤綿長。”說罷雙手垂直胸前,躬身拱手道。
“你當真這麼想?你認為朕對你好是因為所謂的寵幸?”劉瑾閉上雙眼,太陽穴處青筋暴起。雙拳在袖中緊握,好似能把石頭捏地粉碎。
……
回應他的是一陣緘默不語。
“好,你走,朕納誰為妃也和你無關!”說罷滿臉決絕,拂袖而去。
絢爛的晚霞映照在雄偉的宮殿處,一磚一瓦皆染上斑駁陸離的絢爛光彩。
鄢墨卿擡眼凝望着劉瑾被霞光滿天映襯着的孤寂背影,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卻抓了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