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談夙看他真的喜歡神鳥劍,不知為何替他開心,哪怕重來一世,神劍與武者的羁絆終究不會斷。
偃枉然取了劍後,沒再逗留,領着雲去留告辭。
江談夙一路送到大門前,粉臉湊在白絨絨的襖領裡,悶聲道:“一路慢走。”
“路途不遠,天明前足夠走幾十趟了。”
雲去留望了望隔壁的大門,揮揮手:“樓主,我有事先走了。”
偃枉然嗯一聲,面無表情向江談夙辭别:“靈州秋夜寒露重,請回吧。”
江談夙發困道:“是挺冷的,偃樓主若在朔京,這種時節夜晚出行,還能碰見許多賣宵食的攤子,吃了宵食渾身更暖。”
她還記得每年秋冬季節,偃枉然夜晚當值時,她都悄悄命他去買宵食,從窗戶上遞進來給她。每次他捧着熱碗,掌心也是熱的。
“你怎麼知道我沒去過?”
他不僅去過,也吃過宵食,隻是高門大院之内,有人喊了另外的侍衛偷溜出來買混沌,那名侍衛捧着一碗混沌,與旁人炫耀吃混沌的正是江侯爵的掌上明珠。
“我去沒去過,夙姑娘不還是朔京名門中無憂無慮的小姐。”偃枉然周身攏下陰影,轉身跳上馬車。
他去過?
也對,像偃枉然這般大商人,怎麼可能連朔京都沒到過?
隻是,他在氣惱什麼呢?
江談夙盯着馬車轉出東街口,太困了,想不動了,她抱緊長袍,小跑回屋裡。
這一宿歇下後,連着五天都清閑散懶,白歧與應必萩指揮胡姬,日夜跟蹤高璋,連跟五天皆無消息。司馬議拟了劄子,遞回來,讓江談夙改了兩回,已經秘密送往朔京,估計再一天就能從她爹手中傳到皇上案前。至于徐鑒一案相關人也都觀望風聲,沒什麼動靜。
這五天裡,江談夙唯一認真處理過的事隻有一件,便是接見武家大酒館的武老闆。
武大老闆上門才知道訂購酒的人是新來的縣主,本來生意人參和朝廷事是大忌,他頭一回見面,嘴上把得很嚴,隻說回去考慮。他是精明人,江縣主塞幾個人到他隊伍裡,沒事還好,有事他難逃其責,而且商隊一路不停,要把人送到阿拉善河,這其中貓膩也昭然若揭。
江談夙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見對方還是軟硬不吃,一拍桌子,沉住臉說:“各地酒釀生意都是有份額的,需每年在酒會上拔份兒。不然靈州光賣涼州、慶州的酒,不賣本地産的羊羔酒,本地酒商還怎麼活?紫逍遙在關市走俏,無需拔份兒,為什麼?因為武家酒館從未領過份兒。我不管你私底下塞了多少銀兩給市丞,若我要追究,你也逃不過去。”
武老闆雙膝一軟,跪下喊姑奶奶,說一定回去好好清點商隊人數,過兩日便出發。至于賈老闆是不是真老闆,他半句不過問。
江談夙讓人回去準備,隻說一切從速。涼州那邊盤問得緊,賈東西自己組建一支新商隊,定必會被多番盤查,因此她才需巧借名義,隻是和武大這樣的商人聊天,着實費勁,他們心中盤算的永遠是利益第一。
武老闆自然有商人顧慮,但當他到店裡,準備坐下喝盅定驚茶時,掌櫃捎了個人過來。
他剛焐熱的屁股又不得不擡起來,向來人恭恭敬敬行禮。
“什麼風把公孫閣主吹來了?”
“我家樓主的春風。”
“啊?”
公孫籁瞧武大一臉呆鵝相,嬉笑搖頭:“開個玩笑。我來呢,是來訂酒的。”
武大謹小慎微:“年初送的酒已經喝完?”
公孫籁想起地窖裡的陳年好酒,又笑開:“都喝完了。樓主饞了,托我來訂三千斤紫逍遙,要快,最好明日出發去取,有多少取多少。”
武大瞪大雙眼:“多少?”
公孫籁豎三根手指:“三千斤。”
武大直了眼,笑都忘記笑了。
公孫籁從懷中抽了一沓票子,遞到掌櫃手裡,輕飄飄幾張紙,掌櫃的手竟然沉下半截。
“我還有事,定金你們先收好,回頭三千斤酒送樓裡。記得,要快。”
武大與掌櫃高呼:“是是是。”
一疊是将公孫籁歡歡喜喜送出門去。
第二日,江談夙正等着白歧與應必萩的消息,武大登門急急造訪,聲言他的商隊已備好,下午便出發。江談夙驚喜看他,連忙讓賈東西收拾包袱啟程。
連日陰天見晴了,江談夙搬了一張躺椅在院中曬太陽,湖面秋光疏寂,閑聽花落,她舒舒服服地蜷起身子,如一頭懶散的貓。
蓦然,王家樓閣飄來一陣笛聲,很輕很空遠,像在她慵懶後脊背上柔撫。
找個時間去王家逛一逛吧。
江談夙睡過去之前,莫名生出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