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偃枉然蹲下,掬起一些水,一遍遍輕輕替她洗拭血迹。
“第一次見到人死?”偃枉然垂眸盯着水流。
江談夙搖了搖頭,算上蘇點青,應該是第二次。
偃枉然微微吃驚,轉頭看她,“第一次是什麼時候?”
江談夙瞟開,努力回想,隻記起漫天的白雪,于是回答:“下雪的時候。”
“什麼地方?”
“朔京。”江談夙簡短回答,見手背幹淨了,指尖從偃枉然一層薄薄的繭中掙離。
“你怎麼出現在磁窯堡?”江談夙上下打量他,還穿着亭侯府侍從的衣裳。
偃枉然抱臂,似乎擋住心事,提眉:“你借了我的人,我當然要去看人是怎麼用的。”
“你不放心我?”所以才跟着一起去湊熱鬧吧,江談夙隐下後半句話。
偃枉然卻在聽了這句話後,啞然失語,并不正面回答。
江談夙回味剛才那麼一問,心想,糟了,該不會誤會她話裡的意思吧。但要開口解釋,又覺得矯情,遂也沉默下來。
船家喊他們上船,江談夙松口氣,走快了幾步。
船行很快,到了靈州,江談夙與偃枉然、司馬議分别。司馬議有一堆爛賬要擺平,急急抱起袍裾就跑了。
偃枉然将江談夙送上等候的馬車,孫延石等了半天,這會兒才老淚縱橫地感慨人沒事就好。
江談夙一路上想了許多,這會兒終于啟唇:“我不知道借調弓箭手,需償還什麼等價的東西。偃樓主如果想到,或者有什麼需要,盡管開口。”
偃枉然立在車下,聽見這話,仰起頭倏然一笑:“你認為我缺什麼?”
這話将江談夙問住,他能缺什麼?
望着她怔忪模樣,偃枉然:“我缺一個有閑暇時間陪我練箭的朋友。”
這是讓她舉薦箭術娴熟的人?
偃枉然:“最好對箭術一竅不通,而且還需有些身份地位,不愁行樂花費。”
江談夙回想一通,對箭術一竅不通的人她認識不少,有閑暇時間的也不少,有些身份地位還不愁吃穿用度,她唯獨想到一個人。
“司馬郡守老當益壯,就是不知道他喜不喜歡練箭。”
江談夙話越說越小聲,隻因偃枉然的臉越來越沉,到最後竟然像挂了一張木刻的面具。
“你不喜歡啊,那……常平司簡慶?也不喜歡?”
江談夙握住車簾上的珠子,尴尬道:“抱歉,初到靈郡,認識的人也不多,待我回去……”
“縣主平時很忙?”
偃枉然改了口,不叫她“夙姑娘”了。
江談夙眼珠子轉了一圈,回答:“有時忙,有時閑,做不定數。”
偃枉然偏轉身子,看着野草上追逐的黃蝶,又問:“你方才用袖箭打高璋馬蹄時,打偏了。”
啊,這種丢臉的事何必着重提起……
江談夙撚了撚珠子,心中不服氣:“我才剛學會用,用着也不是很熟,回去讓應必萩教我兩日,保準例不虛發。”
“讓應必萩教你?”偃枉然霍然扭轉頭,不可理解地看她。“這是枉春樓特制的袖箭,你讓你府中劍客教你?”
“應必萩知多識廣,對袖箭也略有研究,是一位好老師。”江談夙這人比較護短。
“你……一路慢走。”偃枉然幾乎是轉身便疾步離開,江談夙盯着他後腦勺的暗紅發絲,由于走太快,飄飄乎似一團怒火。
她坐回車中,車夫催馬回府。
坐了一會兒,江談夙幡然亮起雙眼,偃枉然方才莫不是在說她吧?
他認為她袖箭使得不好,甚至是一竅不通,又不好意思明說,拐着彎暗示要教她?
她的技術真有這麼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