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梁岱衡要拓跋骨去殺徐鑒。
拓跋骨殺了徐鑒,梁岱衡轉手将他送的錢拿去替他贖罪。
如此一來,拓跋骨便認為可以無罪釋放,與姐妹花仍舊在一起。
可左等右等,梁岱衡隻天天拉着他吃喝玩樂,并不真意要送回花剌朵。
直至江談夙到來,梁岱衡招他去飲酒,醉醺醺間,梁岱衡讓他見了花剌朵。
花剌朵腹部隆起,看得拓跋骨心生歡喜,他那刻念的反倒是未出世的孩子。
梁岱衡與他厚情厚誼,推心置腹地講,讓拓跋骨去刺殺江談夙,隻要江談夙死了,靈州就會亂,哪裡還有人管馬倌案,更無人會關心拓跋骨與他的相好。
“你入城時,我見過你,少女之姿,柔弱得像一隻小鳥。我觀察你一陣子,見你不會武功,出行帶的侍衛也不多。我認為殺你不過是掐死一隻雛鳥而已。”
拓跋骨兩目幹涸空洞,仿佛被這頭雛鳥啄死在原地。
江談夙聽完他講述之事,苦笑:“朔京裡可聽不到這等邊關情事。戰俘後代如何處置這種問題,在朔京大人們的眼裡,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在你這裡卻難辦得很。于情,你有被迫的苦衷,但于法于理,你當街殺人,刺殺朝廷官員,都是泯滅良心的死罪。”
拓跋骨卻驟然翻坐而起,任由腰傷肆虐,惡狠狠道:“我祖輩雖非大朔人,擔任倉監時卻無半點惰慢,一心為國,隻因皇帝不喜胡人,便撤了他的官。你口中之法隻是大朔人的法。花娘有何罪,我兒有何罪,為什麼要拉去為奴為娼?你以大朔法治我,能服大朔,能服天下否?”
江談夙擰眉,反笑道:“依你說,殺了人都按貴賤來贖罪,這就是公平了?公道是要在你沒有侵害他人性命之上,再來談的。徐鑒何其無辜,他的妻兒難道就活該守寡嗎?”
她砸了茶杯,宇文增戰戰兢兢起身,給她又斟了一杯,道:“再砸,再砸。”
江談夙果真再砸,讓人将拓跋骨送至劉紹樊管的牢裡,又親筆寫信給劉紹樊,告訴他拓跋骨死了,他那個郡丞之位不要也罷。
夜深,雨停。
宇文增抄着手蹑步進廳,悄聲喚:“縣主,雨歇了,亭侯府的人已到,你看是否該啟程回府?”
江談夙支着下颌打瞌睡,方才拓跋骨一頓鬧之後,她疲得很。
宇文增就着火光窺她睡顔,徘徊片刻,低吟一句“素豔雪凝樹,清香風滿枝”,又感慨:“露寒清透骨,風定遠含芬。”
門外噼啪一聲脆響,有樹斷了。
宇文增奔跑出去,果真那株鳳尾松一根粗枝被折斷,他哎喲心疼,難得移栽過來,隻活了這麼一株,誰這麼辣手催樹?
四下侍衛茫然看着那棵神不知鬼不覺就斷了的樹。
宇文增揉着胸口,又踱進去,江談夙被他攪擾醒了,恭聲道:“縣主,是時辰該回府了。”
江談夙卻道:“不急。”
怎麼又不急了?
宇文增心虛,他盼着江談夙别追責。
江談夙偏不如他意,閑聊起來:“宇文通判,我瞧你院裡珍奇不少,花了不少銀兩吧?”
宇文增立刻不心疼了,灑脫道:“都是友人相送,不花錢。”
宇文增這種細心辦事的人,尾巴肯定藏得很好,對付這種人,江談夙有經驗。
“我看着就是花了許多錢。”
胡攪蠻纏。
宇文增:“當真不花錢。臣的友人知曉我喜歡擺弄花草,才托人尋來苗子,讓我閑時取樂而已。”
“山茶難養,椒蘭嬌貴,這些花在靈州能活,不僅費功夫,也費養料,還需專人看管。你那麼大的園子,總不至于親力親為吧。怎麼能說不花錢呢?”
繼續胡攪蠻纏。
宇文增白臉更白了,忍痛道:“縣主若是喜歡,我将它們都遷去亭侯府吧。”
“不好。”江談夙秀挺鼻子一皺,笑道:“我又不愛擺弄花草。我要的是通判。”
宇文增心馳蕩漾,但很快冷靜下來,聽出别樣的意思。
屋外一陣風,又是斷枝碎裂聲,仿佛有隻大鳥剛折了一根,現在又奮力踩裂另一根,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