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裡的清晨總是亮瑩瑩的,露水在嫩綠的葉片上搖搖欲墜,晨光被葉片切割成細小的碎片,灑落在地面濕潤的落葉上。
整個森林異常安靜。
——除了一個若隐若現的抽泣聲。
發出這聲音的是一個一米多高的小女孩。
她穿着一件恐龍造型的淡藍色拉鍊衛衣,脖子上帶着嫩黃色的圍兜,在廣袤深沉的森林中格格不入。
“呦呦不怕。”林呦呦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長長的睫毛被眼淚打濕成一绺一绺的,自言自語道,“呦呦要帶可樂找媽媽。”
可樂是她養的一隻白色卷毛小狗,和她一樣大,今年三歲了。
今天出門的時候,小白狗跑到了馬路上。
林呦呦過去叫它回來,結果一眨眼,就走到了這片森林裡。
她在這裡走了好一會兒了,樹根上松軟的苔藓染髒了印着鲨魚牙齒的圓頭。
這時,遠處突然傳來悠長憤怒的怪聲。
林呦呦循着聲音走過去,在一片逐漸濃密的灌木叢中探出頭。
映入眼簾的是一隻半成年小鹿,它被大樹上垂下來的柔韌藤條纏住了,正不停掙紮着,發出憤怒的叫聲。
林呦呦剮蹭枝葉不小心發出了聲音,吸引到小鹿的注意力。
“誰在那?”小鹿口吐人言,充滿憤怒和敵意,但聲音卻嫩生生的像是一手就能掐斷的多汁草莖。
然後,林呦呦和那雙被長睫毛圈住的水波紋似的眼睛,對視了。
林呦呦眨眨眼睛,費力從灌木從中鑽出來,站在了小鹿面前,好奇地打量他。
她從沒見過會說話的小動物。
這隻小鹿應該被困好久了,身體正以一個極其扭曲的姿态被藤蔓纏住,和藤蔓接觸的地方被勒出深深的血痕,完好的皮毛上也盡是幹涸的血痕,根本看不出原本的顔色。
在林呦呦觀察小鹿的時候,這隻小鹿也同樣也在冷冷地盯着她,質問道:“你想幹什麼?小怪物。”
林呦呦眨眨眼睛,不明白他們才第一次見面,這個小鹿為什麼會對她有這麼大的敵意。
她用軟軟的聲音反駁:“不是小怪物。”
“嗤。”小鹿不屑地打了個響鼻,驅逐道,“我管你是什麼,滾!别靠近我。”
小鹿料懷抱着最大的惡意,冷冷地盯着林呦呦,全神戒備,等着她像其他幼崽一樣遠離他。
但林呦呦沒有走,她看向他,目光清澈而堅定,清淩淩的黑眼珠裡,映照出小鹿布滿傷痕和血迹的身體。
過了一會兒,她從小挎包裡找出了爸爸拆快遞的小刀,然後慢慢走了過來。
小鹿看着她沉沉的黑眼珠,突然慌了,兇猛地向前撞了一下,色厲内荏地沖她吼:“不許靠近我!”
“我幫,剪開。”
但現在小鹿已經聽不到了,他清明的眼睛變得渾濁,發出憤怒的叫聲,氣喘籲籲地不停地掙紮、攻擊林呦呦方向的空氣。
林呦呦被吓到了,眼裡泛出淚花。
可即便這樣,她還是走到了小鹿攻擊不到的地方,扯過一根藤蔓認真切。
綁住小鹿的藤蔓大概有成人手指粗細,非常堅韌,林呦呦隻能用小刀在上面磨來磨去,才能有一點效果。
小鹿隻掙紮了一會兒,很快就沒有力氣了。
三天前。
小鹿和其他幼崽吵完架後,從幼兒園裡跑了出來,憤怒地在森林裡到處亂撞,直到被藤蔓纏住,仍舊在不停地掙紮,把自己纏的更深。
直到他消耗幹淨所有的力氣,才恢複了一些理智,遇到了林呦呦。
但是當林呦呦靠近他的時候,他又進入了那種發狂的狀态。
不過這次的發狂并沒有維持多久,因為他幾天沒有吃東西,體力耗盡,全身受傷,很快就要支撐不住死掉了。
痛苦讓小鹿再次恢複神智。
他痛苦地喘着氣,努力忽略身邊的林呦呦,被吊在藤蔓上靜靜等死。
頭頂上的樹葉互相摩挲,風在森林裡留下了來過的痕迹。
寂靜的森林中,隻剩下有規律的切割聲着,還有林呦呦因為用力發出的吭哧聲。
小鹿的意識不斷的向下沉。
沒過一會兒,一股奇怪的鳴叫從小鹿的肚子裡發出,打破了這個寂靜。
林呦呦被這聲音吸引,擡頭看向小鹿。
小鹿從昏沉中驚醒,恢複了一點力氣,感覺有些窘迫,氣急敗壞地沖着林呦呦吼:“你看什麼看!”
林呦呦并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眨了眨眼睛,一言不發地轉身走了。
讓醞釀憤怒反擊的小鹿戛然而止。
……就這麼走了?
小鹿的眼裡微不可查地閃過失落,茫然地閉上了嘴巴,用盡全力積蓄的憤怒瞬間消散。
整隻小鹿都變得蕭索起來。
她終于也忍受不了他的壞脾氣,放棄他而走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