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假期結束後上魔咒課的是尚有心氣的新人老師,年輕還很有精力,在講台上說今日的課題,還在黑闆上揮灑自己的藝術才能。
原本那位教授離職了,由一位新人頂上。
阿莫斯沒想到自己還記得如此清楚,連那位老師說什麼都還記得。
“今天我們要嘗試的是進階光亮術,”他在上面拿出了一個某個魔法制品,“雖然現在各位都能輕易買到這種發光球來當作光亮術的替代,但這是便于沒有接觸魔法的普通人生活的産物。”
“在座的各位都是魔法學徒,在之前的課程中已經嘗試過點亮光球了,去再現這種光亮,并且将它放在你們面前豎着的玻璃管裡,按發光時長來判斷優劣,可以研究一下這個發光球的邏輯。”
“這種發光球就是魔法師人為地轉換光亮,”老師旋了旋手上的球,裡面的光球緩慢地搖晃卻沒有降低一點亮度,“這是最佳狀态,各位現在隻需要讓它們亮夠足夠的時長就好了,讓它能到達玻璃管的底部。”
光亮術的确是很基礎的魔法,可是一旦離開了魔法師的掌控這點小小的光球就會輕易逸散掉,所以有些刻苦的同學會嘗試邊施光亮術邊做其他事,但一般都很難持續,現在大家的魔力儲量還不太充足。
課室裡随着老師說完要求,就有人開始躍躍欲試,從投機取巧的角度看,那就隔着玻璃管給光球持續供給魔力就夠了。
很快,有這種想法的人就失敗了,那跟平平無奇隻有長了點這個特點的玻璃管輕易地阻隔了魔力的運輸。
“這種玻璃管有阻隔魔力的能力,如果各位的魔力強度可以突破這種阻隔,我也會給他一個好成績,但是還是建議各位老老實實按照我說的去做。”
他說的對,那不是投機取巧,而是自尋死路。
阿莫斯站起來把手指放在玻璃管上方,一個光球如水滴彙聚般逐漸成形,在他動了動手指後輕巧的掉了下去,在中途就逸散了。
更準确的說,是在掉下去的那一刻就已經出現了魔力減弱,亮度變低的情況了,在走了一半的管子後才徹底一點光都看不見。
旁邊的萊斯特也差不多一個狀況,焦頭爛額的情緒不用看都能從不斷絕的歎氣聲和翻書聲聽出來。
再次嘗試了兩三次後,均以失敗告終。
此時萊斯特也調整過來了,“阿莫斯,我覺得我可能沒辦法在課堂上完成這個要求了,”他似是下定了決心,“那我就隻能以誠懇的态度不停做個樣子,祈求老師給點小小的分數了。”
“畢竟及格萬歲啊……”萊斯特的聲音越發微弱,最後隻能聽到氣聲。
練不起來,阿莫斯把手放下,茫然地望着眼前的玻璃管。
接着他坐了下來,接着維持這個狀态愣在那裡。
中途老師經過隻是嗤笑了一聲,在本子上記錄了些什麼。阿莫斯茫然地想,就算他像萊斯特那樣手忙腳亂一節課也不會得到那位老師的任何好态度。
那他為什麼要那樣做給他們取樂?
這不是取樂嗎?
他回憶起曾經,嘲笑聲像紙牌一樣一張張扔到他的臉上,剮蹭的觸感記憶猶新。出牌人站在四面八方,沒有一張臉被他記住。
不行,不能這樣想。
他平複心情,截斷自己發散的思維,準備繼續嘗試後,一陣輕微的喧嚣突然揚了起來,像是驟然增大的呼吸聲那般。
阿莫斯轉頭看向發出這喧嚣的課室另一邊,那裡圍着好些學徒,在中心的是一位灰白頭發的男學徒,他們本該素不相識。
在加梅教授沒有告知他自己給他找了個幫手,在席恩沒有不打招呼地來到魔藥室拿他的成績取樂前,他們的眼神落到對方身上都不會有任何停留,的确是素不相識。
可惜此刻他們不算是素不相識了,在假期中經曆了并不愉快的初次交談。
非常漂亮的光落在了那人的玻璃管底部,他早就完成了吧,現在在嘗試教導圍在他身邊的同學,神色沒有一點不耐。
有人問他,他就會回應,接着會有更多的人圍在他身邊,連之後回去能不能成功地施法都不确定,就獻上自己的贊歎和感謝。
有些……羨慕?
“阿莫斯,你看着那邊幹什麼?”
聽到萊斯特的問話,他抽出點心神回答:“在看别人做得怎麼樣。”
“啊,看上去的确很厲害。”
萊斯特也盯着那邊,從記憶裡搜刮了一會,回過頭斟酌了一下,“你喜歡男生嗎?”
“哈?”
這種瘋言瘋語惹得阿莫斯以一種陌生的眼光望向萊斯特:“……你瘋了?”
在萊斯特的一陣胡言亂語的解釋後,阿莫斯才弄明白他在短短的一瞬間已經把自己變成了苦情的男學徒,為巨大的出身差距和同□□戀而痛苦。
“你有病。”阿莫斯毫不留情地罵人。
“你怎麼說話的?”萊斯特感覺自己受了委屈,但也知道自己理解錯了,隻能暗戳戳為自己辯解,“明明這是最普遍的走向了,而且那可是阿瑞斯塔爾家族的人,出了名的不看重血緣,一半的貴族同性花邊新聞都出在那裡,我是擔心你的安全,你态度好點不可以嗎?”
“不可以。”
萊斯特的解釋說得通,但這不該是他會提出來的話題,他們很少談及這種近似流言蜚語的東西。
阿莫斯撇了他一眼,問:“發生了什麼讓你有這種聯想?”
萊斯特深深歎了一口氣,開始解釋,剔除掉平日浮誇表演的成分後倒顯得憂傷了。
他說自己在與一位貴族少女的相處中逐漸生出微妙的情愫,所以才下意識把自己的狀況安到阿莫斯身上,理智告訴他不要放任這份感情。
“抱歉,是我想多了。”他為自己的誤會道歉。
“但是阿莫斯,我居然開始難過了,隻因為我在她眼裡并不特别。”他為自己的感情歉疚。
萊斯特說這些話時帶給阿莫斯很重的陌生感,可一時間找不到什麼合适的話來安慰,萊斯特也不再多言,回頭繼續嘗試完成課堂任務。
直到下課,他們都沒有順利完成。兩三個學徒從他們身邊走過,長袍摩擦的聲音很平常,他們處理好器材,收拾好東西也離開了。
隻是萊斯特的憂傷或多或少也感染到阿莫斯了,就算是兩件毫不相幹的事件,其中的感情也能有共同之處。
希望自己成為“特别”的那個真的再正常不過了,可惜現實能否與理想重合就是另一回事了。
誠然,阿莫斯很樂于去思考自己為什麼會産生這些複雜的情緒,在這個世界上如何解決“自己”這份難題是最為重要的。
但當視線被其他事物篡奪的時候,就很容易對自己的位置産生錯誤的認知,無論這事物是人還是物。
萊斯特還在為自己的戀愛問題煩惱,沒有意識到阿莫斯彎彎繞繞的思考。
齧咬心髒的酸麻感,隐秘地浮動,在他的心裡揚起一陣阻擋日光的灰塵,卻絲毫不影響日常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