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如此。”可見那男子身份不對,紅玉沒有再問,隻是笑道,“弟子愛萬鐘寺的春景,所以才有此一問,唐突了。”
“無妨。萬鐘寺素來與裡耶交好,小友若是喜歡,之後可自來多住幾日。”明臻含笑。
别後,走遠。
紅玉看到聞繹腰間另一把配劍,問道:“隻聽清風一劍聞名天下,卻不知仙長還有另外一劍?”
“這劍不是我的,是你那寄住在萬鐘寺的師兄的。”聞繹輕撫純鈞,怅然道:“劍随主人,從來是不肯安分的。一方在儲物袋裡它就四處亂撞,生怕不能得見天光。”
“可見師兄是個愛自由的人。”
“愛自由的人嗎?”聞繹喃喃,“讓愛自由的人難以得見天光,豈不是更殘忍?”
“世間最殘酷的懲罰不就是剝奪别人的珍愛之物嗎?”紅玉看向聞繹,“我不知這位師兄犯了什麼罪,可是仙長在我面前仍不願意說出他的處境,可見心懷一絲悲憫。也許他做錯的事也有其情可憫之處吧。”
“是啊。”聞繹想到,江雁回的可憫之處就是自己出賣了他。師父出賣徒弟,兄弟背叛兄弟。
“自古恩怨難講清,一團麻,剪不斷,理還亂。”紅玉第一次看聞繹如此情狀,不想自己幾句話勾出他的幽微情思。隻覺不好再往下,便隻言:“亂麻難理,幹脆慧劍斬情絲,大家相忘江湖也倒幹淨。”
江雁回也是這樣想的吧。
聞繹幽幽看向紅玉。按凡俗的輩分,他是她爹的師父,算是她的師祖。按裡耶的輩分,她是南嶺的徒弟,算是他的師妹。
不管怎麼算,都是個再小不過的小輩。可今天竟不知不覺與她心裡交底。
枝南鎮。
此鎮在星幻海以南。各地氣候不同,萬鐘寺暮春将盡,此地卻依舊春意盎然。
聞繹與紅玉泛舟湖上。
桃花燦然,微風拂過,淺绯花瓣落船沾衣。
更有兩岸甯谧民居,鄰水而建,青苔貼牆,當真盛景。
星幻海治下,由北至南,風景總是怡人。
紅玉拂去衣間桃花,面露不解:“仙長不是說要去見星幻海主嗎?我看這湖水淺碧,兩岸又窄,實在不像宮殿所在。”
“别着急。”聞繹給紅玉倒杯清茶,“枝南鎮春景一年隻有一次,這裡的春露茶更是沁人心脾。何妨慢下來好好欣賞。”
“心亡為忙。人雖做事,卻不能為事所絆,不得自在。紅玉,你什麼都好,隻是得失心重,于道無益。”
“仙長說得有理。可惜我是個停不下來的人。”紅玉回答。
“人總是停不下來的。停下來時,枝南鎮桃花已謝。”說着,聞繹飛身折花,刺入水中,隻見白芒耀眼,巨龜迎面。
聞繹登上龜背,對紅玉笑道:“還不上來?”
紅玉剛剛踩上龜殼,巨龜便潛入湖中,極速前行。
她從不知烏龜竟然遊得這麼快,不過半刻,眼前出現一座宏偉宮殿,不上不下,無所依憑,漂浮在海中。
世上怎會有空中樓閣?她看向聞繹。
聞繹似乎知道紅玉想問什麼:“你眼前的正是星幻海主的居所,不是建築而是活物,遊弋四海,蹤迹不定。因此外界傳聞,星幻海主居無定所。隻有海主認定的人憑借信物才能被使者接到他的所在。”
竟然有活物長成宮殿的樣子,真是聞所未聞。
可是想起甸因所在海心,石壁上的大塊青苔都能把鲨魚吞沒消解,想來深海中生物奇異,不以為怪。
“或許我也能和您一起見到星幻海主嗎?”紅玉第一次提出請求。
聞繹搖頭:“恐怕不行,星幻海主不見生人。待他日你成為仙君,自有機會代表裡耶拜訪海主。”
紅玉了然。
聞繹去前殿拜見星幻海主,紅玉被一隻化為人形的深海鲑魚姐姐引領參觀宮殿。
深海鲑魚通體銀白,一雙水汪汪的淺藍眼睛仿佛水晶。
化成人形也是藍眸白發的美少女,隻是不習慣雙腿走路。
名義上是她帶紅玉參觀,實際卻是紅玉攙她前行。
紅玉笑道:“姐姐何妨以原型待客?”
鲑魚嬌聲回答:“我也想啊。可是我這些同僚們有些形态可恐,總會吓到客人,後來海主命大家一律以人形待客。我做人做得不好,你别見怪。”
“不會。”紅玉總算明白星幻海主如何不願見生人,每接待一人就是一場折騰。
宮殿小路以墨玉為石,踏于腳下,紅玉俯身敲敲地面,不由感歎:“竟然是墨玉,真是好大氣魄。”
真是财大氣粗,怪不得避水珠也随意送人,原來隻是家裡的牆皮地磚。
那邊蕩海秋千的女孩聽到這麼窮酸沒出息的話,不禁朗聲而笑:“我很有錢,你要不要和我做朋友?我可以送塊墨玉給你。”
紅玉擡頭,隻見對面人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不禁大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