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王都内又換了風向。
除了真正西魔域的叛黨和死囚斬首示衆外,其他所謂私通西魔域的亂民經核查無辜後全部釋放。
家屬們着實松了口氣,本以為被抓走進了水牢就出不來了。
輿論重新轉向,隻道魔主明察秋毫、雄才大略,從不冤枉無辜之人。
也許是正氣沖破了邪氣,最近魔域的好事接二連三。
官方發告示說,經過不斷探查,發現地上陣法松動,從魔域可以直接抵達幾個落點,魔族當下已具備重見天日的條件。并且落地附近有侍衛在四周鎮守,能夠确保安全接應。唯一的問題是,承載能力有限,為了防止仙門發現,本月隻能送三成魔域的子民沖破莽山陣,為保公平公正,官邸決定公開抽簽确定人選。名字被抽中者即獲得此次機會。
此告示一出,整個魔域都沸騰了。
魔域沒有春夏秋冬,沒有陰晴雲雨,沒有山嶽丘陵,沒有河流急湍。天是均勻的深紫,地是無垠的平整。
重見天日。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少年魔族将能第一次看到天光,意味着中年魔族能夠重新踏上土地,因為這兩年魔族能夠在剩下的時光裡享受難得的自由。終于要再見了,和魔域無邊的夜色,和千年無際的孤獨。
而這一切都仰仗于魔主的雄才大略!他們沒有信錯人,他們沒有跟錯人!
王都的所有魔衆欣喜若狂,一派喜氣洋洋的樣子。
瑤将軍府的侍衛帶回了這個好消息。
他喜笑顔開、一字一句地宣傳公告的内容,卻見瑤阿妹臉上不但沒有絲毫喜色,反而充滿驚懼和不安。
“我沒想到、我真的沒想到......”瑤阿妹喃喃。
侍衛隻當她高興傻了:“少将軍放心吧。說是公開抽簽,可有将軍在這裡,怎麼樣都會讓少将軍先上去的!”
“不準上去!”瑤阿妹厲聲道,“所有人都不準上去!”
“騙子!都是騙子!”
她聲音如此凄厲,倒吓壞了侍衛。
瑤姬處理完外面的事,擔心妹妹的情況,剛回家就聽到瑤阿妹的叫聲。
“你下去吧。”瑤姬揮退侍衛。
瑤姬隻坐在桌旁,看着崩潰的瑤阿妹,心中前所未有的迷茫與疲憊。說實話,她倒甯願像之前那樣四處株連、殘害無辜、背負惡名,越被怨恨、她就在良心上更好過一點。
可那日魔主召她進入魔宮。他目光沉沉:“瑤姬,你要明白,閻君和道君之所以這樣做,就是想要民衆喪失對穆氏的信心,摧毀穆氏的統治,讓魔族由内而外分崩離析。可你現在這樣做,不正是合了他們心意嗎?我也不要我魔族的百姓就這樣含冤死去,他們太不容易了,被關在這裡将近千年。就算死,也應當含笑九泉。瑤姬,你明白嗎?”
這話裡的意思太過沉重,瑤姬不敢明白,也許也是不願明白。
可穆清岑自顧自:“你去發告示吧,用抽簽的方式把三成民衆送到莽山陣上,就說是時候重見天日了。那上面仙門列陣在前,不用我們動手,他們也就......”
良久良久。
瑤姬應諾。
瑤姬回過神,看向瑤阿妹失去神采的雙眼,她含淚笑道:“阿妹,讓他們含笑九泉不好嗎?都是沒辦法,都是要死,為什麼不讓大家帶着希望死去呢?”
瑤阿妹木然:“因為他們不是自願去死的。他們的死是被愚弄、被擺布、被把玩。”
“那我們還能怎麼辦呢?”
瑤阿妹眼神亮了一下:“我們還能聽穆清幽的!姐姐,她有辦法。”
紅玉的辦法就是雲中君。
什麼是生,什麼是死?
死即是新生。既然閻君手掌陰陽,權握生死,他可以派一部分修羅索走三成魔魂的命,然後把它們留置在冥界,暫不轉生。
這樣一來,就天道誓而言,這三層魔魂是死了。可是就魔族而言,這些魔魂轉生或不轉生,什麼時候轉生,隻是閻君一句話的事情。
這件事未必沒有可談的餘地。
瑤姬聽完,有所松動。這也不是一條不可能的路,哪怕一試呢,成與不成,至少他們都努力過。
瑤阿妹道:“穆清幽是冥界來使,她一定能夠争取到和閻君談判的機會。請姐姐帶她去見魔主。”
“她要去見魔主,自去就是了。何必讓我去帶?”
瑤阿妹意味不明地看向瑤姬:“試過很多次了,但魔主最近隻見你。”
果然。
瑤姬請求帶着穆清幽觐見的請求沒有通過,她隻能把穆清幽扮作她的随從,同她一同進入魔宮。
魔宮内昏暗一片,沒有點燈。穆清岑的面龐在陰暗的一角若隐若現。
他嗅到特别的味道:“說了不見。你還是把她帶來了。”
瑤姬行禮緻歉:“屬下聽說少主有辦法,所以貿然帶少主過來,請您責罰。”
紅玉摘下鬥篷,露出面容:“從前的仙魔之争我不管,我知道,魔族并不是都該死的。所以我今天來,想盡力找到一條生路,也是感謝您之前對我的照顧。”
紅玉娓娓道來:“我想促成魔主與閻君的談判。請閻君派修羅索走三成魔魂留置在冥界之内,這樣天道誓算是達成,而實際上這些魔魂也沒有真的灰飛煙滅。也是兩全其美。”
“沒有真的灰飛煙滅,但也不再是我族的貓魂了。”穆清岑嗤笑,“留在閻君那裡的人,我還要得回來嗎?不管他最後讓他們轉生成為人族,還是洗去他們的記憶變成冥兵,這些魔魂對我而言,與灰飛煙滅有什麼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