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3分,小朱看了看叫号器,從上午9點到現在,已經是她叫的第二十個号了。
這個月的叫号量之冠肯定是跑不掉了。
她白淨的臉上綻出一抹笑。
“您好,請問您要辦什麼業務?”
一隻黑色的布包,小朱看着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先生走到櫃台前,垂頭翻着,出聲詢問。
老人沒說話。
小朱又再問了一遍。
啪地一聲,一疊材料甩了出來,在櫃台上滑了一段距離,落在了櫃台裡面,材料散了一地。
“你這個人滑稽得了,到這裡麼就是報銷醫藥費的,有什麼好問的!”
小朱耐着性子:
“老先生,不是的,我們現在是綜合櫃台,除了報銷醫藥費,還有異地、特定門診項目和……”
“好了,好了,好了,廢話不要多了……辦吧辦吧……”
轉椅底下輪子是黑色塑料,褪色,壓到材料會留下黑印。
小朱小心翼翼地挪開轉椅,正準備低頭去撿材料,外頭櫃台上的聲音又壓過來:
“幹什麼?死樣怪氣的,不願意撿啊?啊要我進來自己撿?”
有一絲委屈襲上來,小朱借着撿材料掩飾過去。
但沒有再答他這句話。
撿完材料,将發票、出院小結和清單分開整理,看了出院小結的診斷一眼,是前列腺方面的疾病,又看了患者年齡89歲,于是說:
“麻煩您把患者的身份證和代辦人的身份證給我,我去複印一下。”
他從胸口掏出一隻黑色皮夾,皮夾有些舊了,他用手指撚了一陣卡,最後猶豫地從裡面抽出一張身份證。
小朱接過一看,身份證名字和報銷材料是一樣的,于是補道:
“麻煩您把您的身份證也給我一下。”
“沒帶!”
“這不行,老先生,報銷一定要代辦人身份證的,我們……”
啪!
老人将那黑色皮夾往櫃台上狠狠一拍!
所有辦事的人都把目光集過來。
“把你們領導叫來!”
老人向投過來目光的衆人看了一眼,擡高了聲音。
小朱捧着材料從櫃台上站起來。
走到辦公室門口。
裡面響起了一陣輕松的笑聲。
小朱沒來由感到一絲委屈。
但她很快就收起了這種委屈,辦公室門開着,她輕叩了兩下。
——“明确時限,壓實責任”——
這幾個字天天見,但從來沒有像這樣炸在安品鹿的臉上。
“推進醫保信息化、标準化,是黨中央、□□交給我們的政治任務,加快推進全國醫保信息平台推進工作,從全省來看,距離12月24日設市區縣上線的時間,滿打滿算也就一百天……再過一段時間,沒有上線的城市就要插白旗了,請各地結合實際,認真貫徹落實。”
國家系統還是要在年底上線了。
安品鹿看了一眼deadline,又翻看了自己的電子計劃本。
12月25日,研究生考試的标注落在上面——
她嘴裡的吸管脫離了嘴唇,顯得沒有那麼笃定了。
甯子的聲音此時像個催化劑:
“說是一百天,你們看了沒有,後面還說要預留二十天做集中全業務流程測試驗收,也就是沒有一百天。”
唉……,她可能要熬夜複習了。
邏輯學看得一頭霧水,數學題的公式都忘了,像個初中生一樣再重新學起。
原計劃是下了班回去從七點看到十二點,這下肯定要加班,節奏全打亂了。
她的吸管又重新回到了嘴唇上,不自覺地咬了一下。
安品鹿滑一下手裡的鼠标。
她沒告訴大家她報名了今年的在職研究生。
今年競争副科候選人公示的時候,兩百來個人的會議廳,投影儀上面白底黑子:《XX中心副科級候選人簡曆》,安品鹿,1994年9月生,XX省XX市人,2015年10月參加工作,上海對外經貿大學本科學曆……
她從來沒覺得她姓“安”哪裡吃虧,在公示的時候體驗了一把——
筆畫少。
按姓氏筆畫排她頂在了最前頭,底下一溜是要麼是碩士研究生的學曆,要麼川大、浙大的本科研究生,她就一個二本院校,雖然她高考也是全省3000多名,但她父親為了他圓他自己的魔都夢,強勢地給她填報了志願,讓她一個原本能上中山大學的分數,進了魔都的這個二本院校,平時不覺得,如此鮮明的對比,像極了一種公開處刑。
不過……好在還有一個人陪着一起處刑。
安品鹿想到自己的同事兼好友——
成子钏。
嘿嘿邪笑。
也就在公示那天,她又發現了她們兩人能成為朋友的一個緣分,姓氏筆劃相同!
成子钏平日裡面表現出的“内核強大”,幾乎讓大夥兒都忽略了她畢業于一個省内的二本院校。
要說她今年做成了什麼事情——
就是拉着成子钏一起報考了在職研究生。
“小鹿老師,你笑什麼呀?聽到要加班,你還笑得出來!你居然心态這麼好!”
甯子捕捉到了她的邪笑,帶一點揶揄。
“加班就加班,我現在一個禮拜在這個辦公室呆到八點的日子還少嗎?”
安品鹿提高了聲調,帶了點訴苦勁兒。
——“不是在我們樓裡加,成立專班、成立項目組專門借場地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