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裡微微哼了一聲,兩指一夾,仿佛夾了一支煙。
老人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小朱知道他被吓住了。
小朱向成子钏瞥了一眼。
她們都佩服成姐專業,她最佩服成姐的一點是——
有江湖氣。
在她的心裡,外頭這個人已經被她歸于——杠精的一類人。
一股燥火在她心裡升騰。
但成子钏在處理櫃台問題的時候,永遠是四平八穩,情緒穩定。
“辦理須知給參保人看過了嗎?”
成子钏這句話是回頭對着安品鹿問的。
安品鹿還在一旁茫着,回過神來:
“給了……但是……”
成子钏雙眼一擡:
“再仔細給人家看一遍政策依據。”
那老人不同剛才——
終于耐着性子看了一眼須知,安品鹿拿了台筆,一邊講,一邊在“代辦人身份證”下面劃了一條線。
老人嘟囔道:
“現在社會這麼發達了,AI都出來了,我不知道你們要揪着我一張身份證不放幹什麼?”
成子钏沉默了一陣,
“那麼這樣,您手機裡有身份證原件的照片麼?我們留您一份複印件。”
老人一頓,
“沒有,我老頭子躺在家裡,我老婆在照顧,出來辦趟事不容易,是不是沒有就要叫老百姓跑第二趟?!這就是你們吃公家飯的人辦事的效率?”
成子钏的手指在櫃台上敲了兩下,很爽快地接道:
“那這樣,我們替您想個辦法,我剛才聽您講您夫人在家裡照顧這位老人,您說您身份證落在家裡了,那讓您家裡人通過微信傳過來,我們來給您打印出來。“
“我不識字的,用微信傳照片這種我不太會的。”
成子钏一笑,看着那老人:
“那這樣,我們來幫您操作。”
操作了一會,打印機墨盒用完了,成子钏見小朱面帶委屈,便讓她去領墨盒,安品鹿在那裡替老人操作,老人不再争鋒相對,緩了緩口氣,“現在國家單位服務态度真的好的……”
成子钏不答,隻是笑了一下。
拿着複印件推到他面前,把手機放在櫃台上,又提醒道:
“簽個名字和身份證号碼,手機不要忘了。”
他簽字的手有些抖,一個身份證号碼寫了老半天:
“不好意思,家裡老人突然這個樣子,我們兩個歲數也大了,出門辦事的時候老婆說讓我東西帶帶好,不要辦不成,啰嗦了幾句,我想要是為了這個再回去,又要聽她再啰嗦幾句,心裡煩,其實也不是故意找你們麻煩,我也知道你們工作不容易。”
他說完喉嚨有些哽咽,有些自我感動了。
這時小朱回來了,聽到了這一段話。
撇了撇嘴。
那一直在櫃台邊的中年男子此時說:
“大爺您看看,這兩個小姑娘給您數落的,一個個都快要哭了,家裡有個三災八難的,更要給自己積積德,老婆才能少罵兩句,我們都是過來人,您說是不是。”
說罷用四個指頭敲了敲老人的臂膀。
那老人朝小朱擡了擡手,做了一個歉意的手勢:
“姑娘,不好意思!”
說完領了回執單就走了。
小朱見他走遠了,用方言嘟囔了一聲:
“自己東西不帶全,還來尋吼勢!”
那中年男人依然留在櫃台上,問了一句:
“什麼是‘尋吼勢’?”
成子钏整理了那人的材料,垂目答:
“刻意找茬為難的意思。”
她将發票、出院小結、清單和複印件按照次序排好,在小朱桌上尋了一個訂書器。
欽書釘沒有了,她給按了一排新的,咵嗒一聲,利落,沒有多餘的動作。
像是幹過上萬遍的活計。
成子钏擡目。
和外面中年男人的目光相碰了。
“汪總。”
成子钏開口。
那中年男人低頭笑了一陣。
這張臉很有意思,不笑時顯得嚴肅,微笑時又略帶憨厚。
或許是鼻梁高挺但鼻頭略圓鈍,中和了面部銳氣,兼具市井煙火氣與成熟男性的穩重。
“此時相認,未免晚矣。”
成子钏:“彼時相認,或許人家會說我們夥同自己人,欺負辦事群衆。”
“你還是老樣子。”
汪厚處笑了一陣,指了指安品鹿:
“小品也還是老樣子。”
安品鹿有些生氣道:“我也有很大進步的!我也沒和你‘相認’!”
汪厚處看了看成子钏:“早上發你最後那條消息,你回我那表情是什麼意思?”
成子钏正要開口——
“哎呦,汪總!”
馮青城的聲音遠遠地漾過來。
櫃台上吵成這樣她不出來,現在終于出來了。
她聲音嬌嗲:
“多年不見,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呀!”
老舊的開場白,自以為“春風拂面”,也是馮科這些年并不太受上頭喜歡的原因。
想逢迎,但能力不夠。